看来这一套行不通。我原以为他们这话只是用来搪塞我,后来才得知所言甚实。在上马街住了一年号子的比比皆是,住两三年才敢自称是个老犯人,居然还有一个住了八年判不下来。这些以后再说。现在我先顶好。
我顶在木头号门上,不疼。没人要求我做到“雁飞”,我也就顺势偷个懒,只是普通地弯下腰,头顶门。
“嗵!嗵!嗵!”几肘砸在我背上。太小儿科了!我身高一米八出头,虽在南看一年来食不裹腹而面黄肌瘦,但骨架子毕竟放在那儿。就他二人这力度,和我比差远了。
“嗵!嗵!嗵!”又是几下,还是肘子。没有脚肘,没有通心肘,看来这俩后生道行不深,既没掌握打人的要领,打人的欲望也不强烈。我顶在门上,背后不疼不痒地挨着肘。回想起在南看时给别人服水土的情形,从内心深处蓦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想打人的渴望。我太想打人了!就现在!
但我不能,我不能服股(反抗)。不过,也得表示一下,不能一味挨打。
我直起身:“在南看把身子都RUA疲了,差不多就行了吧。”
“少**扯这些,顶好!”捏腿者不依。
但我并没有立即弯腰顶下去,而是笔直地站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我以前没服过水土,也害怕上马街,但现在已经来了,也服开水土了。既然命运要让我在这儿熬一段时间,我就不能甘于当个最底层的板油。就算我目前只能做板油,我也要做个有尊严、不能让别人小瞧的板油。想到这儿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估计我当时的脸色很难看。我脸大眼小肤色黑,虽有眼镜彰显我文化人的身份,但镜片后的小三角眼一扫,他们应该能体味到“狰狞”之意。
但是,我还是服软了。三五秒的僵持后,我还是顶下来了,因为我深知自己没有任何实力去服股。不服股,只能服软了。我顶在门上,等待着水土的再次到来。操!就算你们几个一起来,也扯老子的旦!
“算了。”有人发话了。是戴镣者。我直起身,依旧挺拔,淡淡地看着他,不因为他停了我的水土而流露出对他的服从感激和谦恭。
水土结束了。
洗盆者告诉我擦地布子放在哪,如何擦,擦到什么标准。其实这是勿庸多言的,我在南看就是从洗马桶擦地干起来的。在这儿最板的板油只擦地,没马桶,一天放两次茅,大便就在茅房,平时在号子里小便时就在水池里,一边尿一边用水冲,根本不会有臭味。号子里现在有八个人,通铺上睡六个,我和洗盆者睡地铺。他姓张,叫张翼德。张翼德?这个名字让我不由得多瞅他几眼:矮胖的身材,蹩脚的普通话,满脸的粉刺,这不是纯粹玷污了我心目中猛将张飞的高大形象嘛!
事后,一次只有红军和我单独在一起时,他说:“当时我已经表示出认识你了,就想着水土就免了。没想到他们还要动手。后来我见你直起身,以为你要股。你要是股了收拾那两个小的没问题,别人要是敢上,我就翻脸跟他们干!”
我淡淡一笑:“没有事的,这水土差远了,况且规矩嘛!有点水土也是好事。”
红军表示非也,在南看时保全和我对他不错,现在我来了,怎么也要照顾一下,但那人(戴镣者)不给面子,给我服水土时他没有制止。这使得他自己脸上很是挂不住。
给不给我服水土,服到什么程度,这折射出这个号子里两个大油影响力的竞争。看来,凡事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八琐事(一)
下午的时光总是枯燥无味的。不过,我刚来,太需要了解这儿的情况了。但是,南看一年的号子经验告诉我:到了任何一个陌生的环境,必须做到少说话多干活,多长耳朵少长嘴。
墙上有监规。这当然是要背会的,并且我不到一小时就背下来了。这儿的级别是高,南看监规最后是“太原市公丨安丨局制”,。上马街监规最后是“山西省公丨安丨厅制”,当时我无聊时经常倒背。现在我只能记得一点:“制厅安公省西山理处加严重轻节情其视者违”。其他忘了。
我蹲在墙根听他们闲聊,根本用不着我刻意去打听,时间稍长点他们的情况我就全了解了。
红军是偷汽车的这我知道。后来判了十五年。
戴镣者了不得,以后专门说。
说东北话的中年男子,也从南看转来,是南看当时大名鼎鼎的“四院东北”。此人姓杨,吉林白城人,诈骗,骗得汽车无数。当然,此次只抓了他两辆车的现行,其他的他打死也不说。他在老家开着汽配商行,自称商店里基本上不进货,把整回去的汽车拆开卖卖就足够了,无本万利财源滚滚不亦乐乎!他老婆在他出事后马上赶来山西并长驻太原为他找关系铺路子,目标从检察院定罪时少定几辆车,到法院少判几年,再到看守所里不受欺负有人照顾,面面俱到。他说咱就是有钱,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他说案发后检察院去他老家白城查财产和账,他老婆一路同行管吃管住管玩回来时每人还装了几千块钱,所以现在只给他认定了诈骗即遂一辆车。东北在南看时因财大气粗已是声名赫赫,卖货时方便面一百包装的一搬就是十箱,火腿肠之类的更是成箱成箱地搬进号子,然后再给跑号的送好多。当时四院的大拿苏某见这是块肥肉,就在干部耳边吹了风,东北如愿以偿混成了跑号一族。可惜好景不长,没跑几天号东北就被转到上马街。到了这儿,好象老婆的关系网渗透不进来,自己混不成跑号的,只能在号子里多买些吃的打点同号的头铺二铺,混个自个儿肚子圆。东北做案方法简单,只是利用银行不知哪两种票据上的时间差,再加上他的座右铭“做人要胆大心细”。东北此次在太原这个小地方翻船还是贪欲使然。本来已经到手一辆车并且已经开走了,却又返身想把当时做为障眼法而下定金定住的第二辆车开走。结果就犯事了。东北的足迹踏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到达任何一个地方后他最先去浏览的地方是当地存放骨灰盒之所,并且每每能从一些骨灰盒中找出能供他使用的死人的身份证(这种做法让我大吃一惊)。东北闲聊时曾无意中提到:“我有一次整的红桑塔……”虽然他及时刹住没再往下说,但我们已是哄堂大笑,不过没人会举报他。知道举报了也没用。东北后来判了六年,留在太原东太堡砖场(太原三监),他害怕去了煤矿让他下井,他最怕死了。
号子里大油阶层四人组中最后一个,是一身体修长面容姣好的小后生。面如鹅卵剑眉凤眼,看上去相当漂亮,别人称之为“宝宝”。因参与抢劫被判十五年,每天都在等着被送往劳改队。老江湖们常取笑他:“宝宝!透你妈的你长得这么“七他”,去了绝对要让人下瓜!”宝宝一开始还很惊恐害羞,后来也就习惯了并有被下瓜的心理准备了:“我这瓜要下也只能让大油下,去了劳改队先看谁耍的大,晚上把屁眼洗干净让人家透吧。”又有人取笑他:“美死你!你刚去了就想当大油的瓜旦?撅那儿人家也不会看你一眼!刚去了你就准备让众人乱透吧!”宝宝很无奈:“要是能股老子就服股了,要是不行,就让他们透逑吧,反正这青春是保不住了。”
板油之一,魏二明,阳曲人氏,团伙失去。他参与的不多后来只判了七年。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无知和盲从。他年纪不大社会阅历不深且没念过什么书,辩别是非的能力不强,服从于任何一个他觉得比自己强的人。正因为如此,在给我服水土时,他又想动手打我以显示靠近带镣者,又察觉出红军和我认识而不敢动手怕得罪经劳。二明这后生不错,虽然骨头软些但听话,后来也听我的话。二明说他在社会上卖过早点。做油条是要很早起床发酵的。他四点起床和好面后往里面少尿点,然后回去接着睡。六点过来时面会发的相当好。二明说这也是和师傅偷学的,尿里有碱能让面发好。反正自己人又不吃。
板油之一张翼德,给我服水土者这一,以前好象说过,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