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间如五雷轰顶!恶梦变成了现实!最害怕的事眼看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原告!你们要闹成个什么样!要治我于死地吗!我就算死了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要把你们全都吃掉!仝建平!贾力!还有你们这些戴着大盖帽的公检法司系统里的混旦们!我要把你们撕成碎片!就是你们!把我从大学扔进监狱里面,现在还要治我于死地!
这个肮脏的社会!这些肮脏的人!
我不知前面等待我的会是什么。难道我也会被转到上马街么?看来一定会的!
上马街!多可怕的地方!上马街!在我的脑海中它已经成了恐怖的代名词。我仿佛看见那狭小的窗户,窗户上拳头粗的枣木栏杆,而枣木栏杆外在冬天糊些麻纸以挡风,到夏天什么也没有,也不装玻璃。阴暗的牢房内,等待被枪决的犯人拖着沉重的脚镣,绝望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叮铛,叮铛,好恐怖的一幅画面!而其他犯人则不是死刑就理死缓、无期!
上马街!我好怕!
以上算是我写的第一部分。因为南看在太原市的菜园西街,称呼南看的时候不称其为南看而称呼其为“菜园”,就好象叫市中院看守所不叫市看而叫“上马街”一样。
我这第一部分就叫做《菜园小记》吧。
一别了,南看!
1993年11月1日。
已是初冬,但由于在号子里拆棉纱灰尘太大飞絮太多,我们感觉还是愿意在院子里拆。薄阳下,凉风中,我们在南墙下一字排开坐着拆棉纱。每人面前花花绿绿一小堆,手里捏着瓶盖,滑稽又无奈。
我依然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的人PIE着,焦虑却忐忑地等着属于我的动静:第二次开庭已近三个月了,咋回事啊?是死是活给个说法啊!这么久没有一点动静,难道会有什么变故么?
“咣铛!”办公室通向院子的铁门开了。每个人都抬起了头。
庞二江手中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他只用两个指头捏着,象捏着一块烫手的炭块,但又攥的很紧,显得很紧张,本来就黑的脸由于惊恐或其他,而显得更黑了。
每个人都在惴惴,每个人都暗自忐忑。因为,这不是好兆头。
“白露!”从庞二江的口中略颤抖发出来的,居然是我的名字!“卷铺盖! ”
我傻了。
完了!这么多天,这一年以来,心灵最深处的恐惧,终于变成了现实!上马街!我即将要卷铺盖被转往上马街!为什么会是我!天哪!上马街!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绝望之地!
我濒临崩溃了。
但是,下意识中我还有些思维,知道此时不能丢了面子。内心无论多恐惧,也不能乱了方寸。我扔下手中的瓶盖,站起身,一边拍着屁股上的灰一边走进号子去收拾东西。
安立冬他们也紧随着跟进来。但谁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有人在给我卷铺盖,把被子放进褥子里,再把衣服、枕包等放进去,再卷起来,外面最后用个大床单包好。安立冬吆喝着给我拿成套的新的日用品,塞进大包里。
很快,收拾好了。当时的我一定是面如死灰。因为我见过每个往上马街转的人,无不是面如死灰。面如死灰的我背起铺盖卷,最后再看了号子里的人一眼,嘴上说不出话,因为我的嘴在颤抖牙齿有点打结。
安立冬说:“唉!去吧!”
庞二江也在催促着我:“快点!人家等着呢!”他一脸的不耐烦,丝毫没有对我这个即将要转往上马街的人的怜悯,可不是,我是个快要去上马街的人,不枪毙也是个死缓无期什么的,这辈子也见不到了,凭什么怜悯我啊!
我背着铺盖卷,随庞二江进了干部办公室。南检的胖检在等着我。他见我进来,但热情地和值班干部道别:“老秦!我走了啊!”
秦干事也热情地回应:“哦!好!好!下次再PIE!”随后又看看我:“到了那儿给人家好好的!”
刹那间我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好温暖啊!我记得1992年12月14日,我从学校派出所即将被带走时,杨梅也冲到我面前,哽噎着说:“到了那儿,给人家好好的。”在我就要坠入深渊之前,这是唯一一句安慰我的话。
我随着胖检来到院子里,另一个检察院的带着一个犯人从四院出来。此人满脸络腮胡,头发黄而卷曲,一看就是维吾尔兄弟。他目光呆滞,身穿一件大红夹克。好红啊!象血一样,红的刺目!后来在警车上才听到,此人确是从新疆来,在太原街头卖羊肉串,和别人一句话不和拨刀就捅,且一刀致命。此次他和我做为重刑犯,一起转住上马街。
到了大黑铁门边,墙上的武警验过小票,“咣!”地提起铁栓,我们一行人鱼贯而出。前面停着一辆蓝白相间的吉普警车。
要上车了,要离开南看了!我又扭头看了一眼南看。这熟悉的高墙铁门电网啊!这陪伴了我330多个日夜的号子马桶三瓢两圪旦啊!你们就是我的家!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我不想离开你们啊!我害怕去上马街啊!
二上马街,我来了!
警车启动了。警笛响开了!
“呜--哇--呜--哇--!”
响彻云宵的警笛声中,我绝望了!凭什么我就不能在南城下判决!凭什么要把我转到上马街重判!在那儿等待我的将是三大刑!凭什么啊!
我和络腮胡戴一副铐子,坐在后排中间,一边一个大盖帽,前面是胖检和司机。
警车呼啸着驶出南看,驶离菜园西街,驶上了五一路。马路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但红男绿女、陌陌红尘,此时已与我恍如隔世!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踏上没有铁窗铁门钢枪电网的土地!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很快,上马街到了。
上马街,太原市公丨安丨局看守所。前面便是市局预审处:五处。这一点和南看相似:前面搞预审,后面关犯人。
警车停在五处办公楼边。胖检进楼去办手续,我和络腮胡在车上等,另三人下车,在车边闲聊。
此情此景,又使我想起了刚进南看的那一夜:面前就是高墙铁门,我在警车里绝望地等,车里的音乐是《象雾象雨又象风》和《风中的承诺》。但今天没有音乐。我虽然也绝望,但已不是对号子一无所知的懵懂青年了。
上马街的墙更高。看门的武警不是在墙上,而是在一个小门两侧持抢值勤。我不知道这扇门、这堵墙后面会有什么在等着我,但我毕竟已是住了一年号子的老犯人了。事已至此,已无退路,管它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刀山火海,硬着头皮顶吧!
胖检下来了。我们下了车。武警验过进门票,开门放我们进去,他们年轻的脸上满是对我和络腮胡的敌视和刚毅。“牛你妈的必呀!透你妈的大兵!”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
上马街,我来了!老子来了!顶多就是这条命了,看你们能把老子怎么样!
三刹那间我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上)
“咣铛!”一声,大铁门在身后关上了。我迈入一个崭新的世界。此时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要以崭新的心态去迎接深不可测的未来,而恐惧是徒劳且懦弱的。“人不能改变环境,就要去适应环境。无论在哪都一样”,这不是哪位哲人说的,这是日后父亲告诉我的。
铁门内两侧各有一排提审室,同南看的格局一样:窄且离的很近的小门,说明每个提审室都很小,黑铁皮门上一律是白底红字的数字编号,数量上要比南看的多,好象有二十多个。
大院很宽敞,往前走左手边有一个小院,入口处一道铁门、里面一排平房,不时有身着囚服的犯人进出。不消说,这儿是服刑院,余刑在一年以下不需送往劳改队的犯人住的地方。上马街虽说是需判三大刑的人才有资格来,但那只是指团伙头目、主犯及单犯,有些团伙里的从犯判的还是很轻。
右手边拐过去也是一个小院,当时分析不出是什么地方,后来得知是厨房所在。
再往前走,又是一堵高墙,又是一个大黑铁门。毫无疑问,它里面就是我的新家:未决犯的关押场所。铁门旁有一间办公室,看门的就在里面,不过不再是荷枪实弹的武警,而是监狱丨警丨察。看守所不是监狱,但里面的丨警丨察也属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