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看你们还有厨房、有锅灶的啊。”我也插了一句，“自己做饭还是带饭啊？”

“我和小李（另一位女性雇员）都是自己带饭，不过刘姐有时候也会炒菜做中午饭吃。”陶曼香说。

“哦，那你能不能确定下，事发那天下午，接班的时候，刘梅吃过了饭了没有？”

“确定，应该吃过了，我印象里好像刘姐都是在自家做好晚饭，等儿子和她母亲吃过了，再来超市值夜班的吧。”

“嗯。”师父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对了，看你们的那个卧室里头冷得很，又没有空调又没暖气，晚上睡觉不冷啊？”

“冷啊，咋办呢，多盖一床厚被子咯。”

送走证人，师父看了看我记录下来的笔录，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个案子，结合证人的介绍和现场勘查所见，你有什么想法？”

“法医报告和火灾现场残留物检验结果都没出来，恐怕说不好。”我摇摇头，“不过，我倾向于说这是一起纵火案，先杀人，后焚烧现场。”

“嗯，这个我也觉得差不多，”师父笑了下，“还有呢？动机是啥？”

“动机？”我挠挠头，“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说动机太早了吧。”

“说早也不早。”师父坐下来，不紧不慢的说到：“杀人焚尸，这么大的案子，背后一定有强烈的动机。我看，无非三种：侵财，入室盗窃或抢劫，然后转化为杀人；仇杀，和谁结下怨仇，报复杀人；第三，就是情杀，因为感情纠葛惹到了谁，临时起意杀人。”

“呃，师父啊，这不是显然嘛，杀人案也就这三种动机最常见了。”

“那你猜测是哪一种呢？”师父逼问上来。

“侵财可能性有吧，快到年关了，捞一票的人大有人在。”我想了想，“再说，师父你也看到了，那个保险箱是开着的，没准就冲着它来的。”

“有这种可能，但不大。”师父摇摇头，“你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就说是入室盗窃转化抢劫，给我重建下犯罪现场。”

“那嫌疑人，用某种方法撬开了门锁，或者是骗开了门锁，进入了超市。然后，他逼着死者打开了保险箱，毕竟只有死者知道保险箱的密码。再然后，他将死者掐死，搬到钢丝床上，浇上某种助燃剂，点火后逃离。”我回答说。

“这种说法有个问题，死者缺乏反抗留下的痕迹。”师父回答道，“当然，烧得一塌糊涂，可能某些抵抗伤、约束伤我们也看不见了，实际上是有的。可问题就出在你捡到的那根黄金手链上，刚才称了下，9克多，值不少钱呢，你说为啥那个嫌疑人却没拿金链呢？”

“可能是没注意到咯，放在水池边上的。”

“还有个问题，就是进门方式。你看过那个门锁，可以从里头反锁过来，普通人在外头很难搞开。”师父说道，“而死者一个弱女子，单独看店，不把门反锁过来是很难理解的。”

我承认这一点非常有道理，嫌疑人几乎可以肯定是软进门的。

“剩下的，要么是仇杀，要么是情杀。”师父看了看我们在现场拍摄的照片，从中翻出了尸体的一张，“如果是仇杀，肯定和死者有很深矛盾，彼此都互相看不顺眼。既然如此，死者更不会深更半夜放自己的仇家进门，对吧？”

“会不会是趁超市要关门时，溜门进来的？”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个是要一定道理的，”师父皱了下眉头，“不过，等到尸检报告出来，想必就能清楚了。”

陈法医的尸检报告很快也出来了。死因查明，颈部机械窒息，嫌疑人是用双手暴力扼杀了受害人。肺部、胃部、气管都没有烟灰，也没有热灼伤的痕迹，血液中一氧化碳含量正常，尸体生活反应不明显，所以判断是先窒息死亡之后再焚尸的。因为大火烧过，从体温判断死亡时间已经不准确了，但陈法医毕竟经验丰富，从死者肠胃中食物停留的位置，判断出死者最后一次进食大概6~7小时之后死亡。

另外，陈法医特别提到，死者肠胃中的食物残渣，推测是米饭和芦蒿、毛豆做成的菜，这一点，与侦查员在死者父母那里获得的证言一致，她那天离开家是下午五点半，吃的是雪菜炒毛豆和芦蒿香干。换句话说，死亡时间就能确定在23:30-24:00左右。而邻居发现起火，是凌晨一点钟的事情，这也证明了她确实是在死后才被烧的。

毒化那边的兄弟，反馈来的结果很简单：死者没有中毒迹象，胃部残留物未发现有毒物质，从死者的心血中也未检测出安眠酮、安定等镇定催眠药物的成分。

而那一锅师父特意叮嘱我们小心运回来的酒酿元宵，也经过检测，证明是完全没有投毒的。

“嘿嘿，师父，你猜错了。”我看着毒化送来的报告，给师父打趣说。

“猜错了？”师父微微一笑，“你没认真看。这锅酒酿元宵，一共多重？”

“看了啊，1.2公斤。”我顺口回答到。

“做来干嘛的？”

“吃的啊，当夜宵啊，天气这么冷，吃点夜宵不正常吗？”我觉得有点奇怪，“是不是因为在遗体的肠胃中，没有找到元宵？”

“算开了点窍，”师父说道，“问题是还没踩到点子上。我问你，两斤半的元宵，如果是当夜宵，一个女人吃得完吗？”

“……如果是我的话，没问题。”我想了想，突然眼前豁然一亮，“师父，你意思是说，死者做这一锅元宵，是想给另外一个人吃的？”

“对咯，我第一眼看到它，就想到了这个。”师父平静的回答道，“那满地的碎瓷片你都捡起来，送技术那边检验了吧？”

“当然，一片没漏。”我当时对于师父的崇敬，真是一下子又拔高了好多。那一锅子酒酿元宵，本身看起来毫不起眼，但这么一分析，意义就非常重大了：死者深更半夜，煮了一锅子元宵，自己又几乎没吃过（可能吃过一点点，但在胃里看不出来），那一定是在等待某个人来吃的。死者丈夫不在镇上，孤身女子一个人守夜，能够有谁会来拜访她呢？而且，显然还不是普通的熟人，关系亲密到她要特意为他做夜宵，这一下子为案子的侦破指明了方向：凶手很可能是某个男性，与死者生前曾有不正当关系，利用深夜幽会的机会进入了现场，又因为某个原因杀死了死者后纵火。

“你再看看这个，”师父把陈法医撰写的尸检报告上的一段话用红笔画了出来，“背部光滑，未见明显伤痕，能想到什么？”

“呃，是不是说，她是靠在一个表面很光滑的东西上被掐死的？”我试探着说道。

“对，老陈特意加上这一句，也是在给我们一个提示，”师父点点头，“我觉得，这个东西，很可能就是床铺。你还记得死者后背残留的一块衣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