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人话,万兽门就好比一个野生动物园,令狐高是训兽师,令狐周则是外联部主管。两者的矛盾在于,外联部希望跟一个叫乔纳森的屠宰场合作,而令狐高坚决反对。
出于家族企业的通病,令狐全手心手背都是肉,正在左右为难举棋不定的时候,他的亲闺女令衣香大小姐,带着高高壮壮的准男票回家了。
再出于所有父亲的通病,令狐全第一眼就看女儿的准男票不顺眼,打算给他个下马威看看先。偏偏那个大小伙子跟他师傅学了一副臭脾气,习惯用拳头讲话而不是用嘴,只用了三句话,就让园长大人彻底哑火了。
“我叫云山,你们在场的人都打不过我。”
云山说完这句话,一脚将动物园广场上的石头狮子踢得飞起,接着顺势出拳。
在三名动物园高管的目瞪口呆中,那只重达七八千斤的石狮子,在半空中变成了碎石,在广场上散落一地。
令衣香假装恶狠狠地盯着他,心里却乐开了花。这都什么人呐,好好的石狮子摆这儿几百年了,虽说本菇凉家里没人能扛得动它,可它好歹也是个古董来滴!
云山说的第二句话是:“我知道万兽门的规矩,决斗不比武功而是斗兽。所以,我带了我的朋友过来……表链,你上。”
“没有漂亮的雌鸟,表哥我坚决不上!”
表链很不给面子,跳到他肩膀上嘀咕了一长串鸟语之后,一大群飞行生物铺天盖地而来,打头的正是表链的亲卫“飞虎队”。
“谁想找表哥我决斗,请先打败我的马仔。”
万兽门智商最高的动物,那只跟表链不对付的猎隼,传说中的“万鹰之神”海东青,直接把脑袋弯进了翅膀里面。
令狐全震惊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虎,这是飞虎!”
云山点了点头,接着说了第三句话。“当初,你们想收我为万兽门传人,衣香还传了我御兽术,我知道是各位长辈的授意。所以,从公从私我都不会害你们,只想替万兽门解决这场危机。我师傅请我转达一句话,万兽门始终是华夏的万兽门。”
“万兽门,始终是华夏的万兽门?”
三个万兽门大佬咂摸着这句话,变成了三座雕塑。
暗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万兽门在短短三天之内,进行了一场彻底的内部清洗。十余名万兽门门人,无论技艺高低亲疏远近,从此人间蒸发。
三天之后,令狐周去燕京见了龙行云,然后孤身一人走进了纪委大院。
著名的旅游区千岛湖不远,有一片群山环抱的古老村落。普通游客即使路过村口,也会莫名其妙地视若无睹,忽略掉这个近在咫尺的神秘村庄。
若有人从天空开启上帝视角,便能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若隐若现的小村,青山为屏障,绿水成八卦,红墙筑九宫,在云雾缭绕中恍如海市蜃楼。
这里,便是暗八门之首的太乙门,隐居在青山绿水白云之间。
云开远赴北非,陈紫藿笑傲江湖,大山震慑万兽门的同时,姬牧野也孤身回到太乙门,神色复杂地站在了现任门主吕申面前。
“吕师兄,我想跟你手谈一局,并请师父和门中长辈到场一观。”
姬牧野对吕申的称呼,不是“门主”而是“师兄”。换句话说,姬牧野浪迹江湖六年之后,再次向太乙门门主之位发起了挑战。
围棋,本就是占卜祭祀的用具,以九道棋盘推演天地变化。《玄玄棋经》说:“夫棋之制也,有天地方圆之像,有阴阳动静之理,有星辰分布之序,有风雷变化之机,有春秋生杀之权,有山河表里之势。”
姬牧野所说的手谈一局,不仅仅是围棋的对弈,而是太乙术数的比拼。
吕申无法拒绝,因为这是太乙门的传统。只是他无法理解,既然姬牧野六年前远走燕京,为何今天会再次回到门里,跟他抢夺门主之位?
这个疑问最终由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辈,上代门主张太常提了出来:“牧野你能回来,师父我很高兴。可你要跟吕申手谈,为什么?”
姬牧野神色郑重地答道:“冬雷不藏,天下大乱;血月初现,风云剧变。”
“什么?!”
张太常面色剧变,眼里放射出骇人的精光。
“半年前,龙神和剑仙在南山之巅决战,天上冬雷滚滚,地下金戈齐鸣。先前我以为,冬雷之象有人为因素不足为凭,直到三天前的东海,群星无光,血月初现。
“冬雷鸣,血月现;山河悲,风云变。”姬牧野扫了四周的同门一眼,郑重其事地说:“师父,还有在场的各位师兄弟,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牧野并非贪恋权势之人,只是坚持本门应当出世而非遁世,六年前如此,今天更是如此。如今华夏当兴,却有强敌当前,我太乙门人怎能坐视不理,偏安于一隅?
“我知道说服不了各位,所以按本门门主更替传统,请师父和各位同门共同见证。太乙门第五十八代弟子,请掌门师兄不吝赐教!”
太乙门的棋战,不在一个房间,而是位于小村中央的露天广场。(小?说??.?r?anen`以苍天为穹顶,以大地为棋盘,有包罗宇宙之象,有神鬼莫测之机。
“道法自然,色分黑白;阴阳交感,化生无穷。”
须发皆白的张太常,表情凝重地扫了姬牧野和吕申一眼,转身挥手道:“也罢,就让这盘天地棋局,决定我太乙门未来的道路。吉时到,开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广场四周响起了潺潺的流水声,顷刻之间便冲走了广场上的浮土,露出洁白如玉的方形地砖,而地砖之间纵横相交的水渠,自然而然地构成了棋盘的经纬。
在所有同门注视下,姬牧野左手探手一抓,棋盘正中突然冒出一股渠水,接着他右手隔空拍出一掌,渠水便迅速凝结成磨盘大小的冰块,乌黑如墨玉。
白玉为盘,渠水为线,寒冰为棋,这便是太乙门的棋战。
“天元流?”
吕申盯着棋盘中央的黑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天元流,事实上从未成为一个流派。历史上曾有一个叫安井算哲的扶桑棋手,固执地认为天元起手无敌于天下,装逼失败导致了整个家族的衰落,后来此人改行研究星相学,还结合华夏的阴阳合历,创造出了著名的扶桑贞享历。
姬牧野知道这个典故,还是听那个扶桑剑客横山秀讲的。无论是他对待萧红妆的态度,还是看待天下大势的观点,包括他现在回来争取这个门主之位,某种程度上说,都是受那个天赋一塌糊涂,却苦苦追寻剑道真谛的菜鸟影响。
身为现任门主的吕申,却不清楚姬牧野身上发生了什么,暗自揣测他执黑先行,却起手走了天元,究竟是傲慢自负还是谦逊礼让?
他闪烁着眼神,含沙射影地问:“师弟莫非没听过,金角银边草肚皮?”
“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推本天元,顺承厥意。”
姬牧野引用了一句司马迁的话,若有所指地反驳道:“我中央之国,统御八方,即便四海皆敌,又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