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雄却跟没看见似的,忙着用火柴点燃一支雪茄,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随口问道:“紫藿,你还没去学校报到?”
陈紫藿侧坐在老爸和云开中间,给两人杯里添满茶水,轻声答道:“明天就去了。大学课程挺简单,自学都可以的。”
这话只有学霸才有资格说,要是让风车车听见,一定会内牛满面。
陈继雄点了点头说:“你是我唯一的闺女,我不希望你再走上爸这条路。当初你要习武,爸明白你是想帮我,可在老爸内心里,还是希望你跟其他女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上学,找一份正当的工作,再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子,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云开不是外人,也不怕你笑话,我还指望着紫藿养老送终呢,哈哈……”
陈继雄说这话时,活脱脱就一农民企业家的样子,哪像个黑涩会大佬?而陈紫藿当着云开的面被老爸教训,满脸不乐意,嘴撅得老高,大眼圆瞪的意思是:他肿么就不是外人了?他肿么就不是外人了?!
看样子,陈大当家很了解自家闺女,灰常担心她嫁不出去。云开咳嗽了一声,顺着话题试探道:“陈叔,现在青帮倒了,汉留社所向无敌,您若是想养老的话,现在不就可以喝喝茶,种种花了嘛?”
“陈叔也想啊,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陈继雄摇了摇头,敏锐地看了云开一眼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云开坦然道:“下午我去了银月山庄,龙神讲了个杂草与菊花的故事。”
“哦,怎么说?”
“他说,银月山庄的后院里,以前有一片杂草,园艺工用手拔过,用锄头铲过,还用火烧过,都没能除去那片杂草。后来他给园艺工出了个主意,在杂草地上种了一片小红菊,杂草就没了。”
云开望·了陈继雄一眼,接着转述道:“这个社会如此,人心也是如此。龙神希望小红菊能宁静地绽放,而不会变成另一种杂草,所以……”
“所以,我还是没法儿退休养老啊。”
陈继雄叹了口气说:“我只能保证,我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小红菊就只是小红菊。”
云开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放下茶杯说:“陈叔,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讲?”
陈继雄打量着云开年轻的面容,心头有些感慨。半年前,他还在想尽办法拖这个年轻人下水,没想到转眼之间,人家就以雷霆手段屠灭了青帮。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的云开,无疑具备了跟他平等对话的资格,甚至于凌驾其上……
陈继雄颔首微笑道:“咱们之间用不着避讳,小云你说来听听。”
“陈叔,您认为一个社团组织,存在的目的和意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表面上显得有些空洞,却直指汉留社生存和发展的核心。请大家看最全!
陈继雄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某种程度上说,汉留社跟青帮并没有区别,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游走于法律边缘的黑涩会组织。两者的差别只在于,汉留社行事有底线,获取自身利益的同时,还兼顾了底层弱势群体的利益;而青帮行事没有底线,为了疯狂地攥取利益,五毒俱全,无恶不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云开接着说道:“所有的社团组织,无论是宗教团体、政党组织、公益还是学术团体,甚至是一个纯粹以经济利益为目的的企业组织,都代表了某一个群体的利益,并形成统一的组织思想。”
“这种统一的思想,宗教团体叫做信仰,政治党派叫做纲领,企业组织叫做理念,说的其实是一回事。”云开眼神灼灼地问:“陈叔,紫藿,我想请问你们,汉留社的组织纲领是什么?”
陈紫藿若有所思,深深地望了云开一眼。陈继雄答道:“四百年前,大明朝生死存亡之际,殷洪盛受史可法遗命,与顾炎武、王夫之、傅青主、黄宗羲等人商议创建汉留组织,取保留我汉民族一线生机之意。殷洪盛阵亡殉国后,汉留组织在先祖陈近南手里才发展起来,变成了大名鼎鼎的爱国主义组织,天地会。
“到了我爷爷那一辈,正值抗战最艰苦的时期,渝都作为战时首都,遭受了五年半的空中轰炸。我爷爷是袍哥会的人,便重新组建了汉留社,号召码头工人上前线,他老人家最后牺牲在了战场上,汉留社却传了下来。
“所以,如果你问汉留社的组织纲领,我的答案便是继承祖辈遗志,传承汉民族的血脉和文化!”
毫无疑问,这个纲领是伟大光荣正确的。云开这时候才知道,汉留社还有这么一段来历,他想了想说:“陈叔,我对汉留社没有任何不敬之意。只是目前的华夏,已经是一个以汉族为主导的多民族国家,可以说汉留社的目标已经实现,那么,汉留社还有存在的必要么,或者说,新的目标和发展方向又在哪里?”
陈继雄还没回答,陈紫藿就接过话题说:“这也是我去读公共经济学专业的目的。汉留社要生存和发展下去,而不是游走在社会底层和灰色地带,必须顺应时代潮流,重新寻找自身的定位……”
“那你找到了么?”
“还没有。”陈紫藿答道:“我想到的途径是企业化,目前也是这么做的。问题是,汉留社的根基在社会底层,在知识经济时代显得先天不足,只适于从事物管、家政或安保这些传统行业。你有什么好建议?”
云开轻轻吁了口气,暴力妞原来早就意识到了,只是还在寻找前进的道路。
用某位伟人的话说,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云开一杯接一杯地喝茶解酒,一边趁着酒劲说:“企业化是选择之一,也是最容易走的路。还有几个选择,我说出来讨论一下,陈叔您不会见怪吧?”
“你有啥说啥。”陈继雄呵呵笑道:“小云你会毒术,功夫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脑子好用,要是你愿意接管汉留社,我倒是放一百个心……”
“就他?”陈紫藿不乐意了,瘪着嘴说:“汉留社要是落他手里,不出三天玩散架!”
“我怎么了我?暴力妞我跟你讲,你不要从门缝里看人……”
“姐不仅从门缝里看,还要眯着眼睛看,看出你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有文化的女流氓更可怕,耍起流氓来都引经据典的。
云开很想反击说了不起啊,你皮袍下面藏着的都是大,可当着人家老爹的面没敢放肆,只好改口道:“好好说话啊,咱们不带人身攻击的……”
陈紫藿冷哼道:“我哪敢呀,惹急了你又给我下药肿么办?”
这话云开就没法儿接下去了。
那谁说的来着,现在流的泪,都是当初脑子进的水。当初在渝州大学比武,他逼急了给暴力妞下药的糗事,现在成了人家手里的把柄,大概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这就素对冲动最好的惩罚。
农民企业家完全听不懂两人的无节操暗语,只能归结为代沟,抬手制止女儿的语言暴力说:“紫藿别闹了,听听云开怎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