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莫名地懊恼,知道自己最明智的本该是狠下心来,不在乎她的小伎俩。可是看她面色绯红、双眼泪汪汪的模样……他只能哀叹一声:“那你答应我,乖乖睡觉。如果超过十分钟睡不着,我就起来。”
燕余立时小小一声欢呼:“成交!”
他拧眉凝视这样的她,浑然想不起来在他眼中一向又丑又蠢的她,何时也自行外挂上了这样撒娇的本事?
这样的体认让他心下毫无防备地撞了一下:呃,她现在是真的在向他,撒娇么?
终于并肩躺下来,他的紧张都压在心底,表面依旧是清冷。
真正惨的是自作孽的燕余,她紧张到在这盛夏7月的夜晚,竟然牙齿都在打寒颤。
她下意识将被单拉到下巴颏,整个人僵直得就像个木乃伊。
她今晚是终于将他引到了身边,可是接下来……她不确定自己还能成功地做完下一步计划。
如果这样的她让他厌恶了,该怎么办?
虽然是生长在M国,可是在家庭氛围里接受的依旧是华人传统的思维方式,所以她此时也有些很轻视自己了呢……
最后还是本沙明悄然叹了口气,先转过身去面对她,伸手拎住被角,向下拉了拉。
“你确定你今晚想这么捂死你自己?还有,你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竟然还在一直打寒颤吗?我看我还是应该叫医生来。”
“不要!”燕余知道自己真是糗死了,忙伸手抱住他手臂,小心地答:“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有一点紧张。”
本沙明轻轻挑了挑长眉:“因为我?”
燕余只能点头。
本沙明只能再叹口气:“那我就起来。早叫你自己乖乖睡,你还不听话。”
“不要……”
燕余知道自己再不勇敢一点的话,那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她不管腿的疼,连忙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病房里的灯都熄了,可是窗外有月色,病房门的小窗口里还能筛进走廊的灯光。于是微光浮涌,他们隔着这么近,还是能看清彼此的面容,看得见——对方亮闪闪的眼。
这么近的凝视,这么近的——无所遁形。
燕余尽管已经鼓足了勇气,这一刻还是心虚地下意识捉起被角来遮了遮自己的眼。
垂下眼帘,轻轻说:“……我梦见过这样。”
“嗯?”小笨挑眉。
实则他也十分紧张,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冷静。这样的情态,她是第一次,他何尝不是初次。紧张之下,她那原本也没什么难度的话,他一时竟然没能听懂。
燕余又将面颊向被子里藏了藏:“我是说,我梦见过我们两个这样面对面躺着。这么近,就在眼前,而不是跟曾经的现实里一样找不见影踪。”
他没作声,心下却愀然悸动。
他懂。
这一刻房间中静谧下来,两人在黑暗中彼此凝望,谁也没说话。
是紧张到不敢说话,也是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
情之一字对他们两个而言还都是陌生,完全把握不好由浅入深的转机,生怕激进了。
最后还是燕余先抬起手来,尝试着,碰了碰小笨的眉。
她选了最安全的方式,若他在意,她就说是帮他拨开垂落到眉际的发丝。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也一动都未曾动,只静静地任凭她指尖落在他眉上。
这给了燕余勇气,让她没有一触即闪。她也悄悄给自己打气,指尖沿着他长眉完整描画完,再痴迷地向下,抚上他的眼。
他有一双漂亮至极的黑眼,虽然平素都罩着寒霜,拒人千里,可是他的睫毛很长,配合合适的灯光和角度,他那藏在冰冷之下的冷艳、魅惑,便会倏然乍现。
如果用什么来比喻,她倾向于将它们当成南极冰原透明的冰层之下冰封起来的黑曜石。冰冷却纯粹,一旦阳光映来,便是光芒万丈,绝世璀璨。
他感受着她的指尖,听见她在宁谧里悄然的低呼。他知道她比他还紧张,像是试探着钻出林间的小鹿,只消半点声响,她就会立即转身就跑。
他心下只能再悄然叹息,然后——闭上了眼睛。
没有抗拒,没有逃避,反倒都交给她,放弃自主。
她感受到了,带着小小的惊讶,可是指尖的勇气也随之大涨。她便停留得更加坚定,指尖再滑过他的卧蚕、鼻梁,沿着鼻梁又高又直的线条滑到鼻尖。
西方人的鼻子跟东方人的差异最大,她记得小时候还看过法国电影《大鼻子情圣》,曾经好奇过为什么法国人会有那么大个儿的鼻子。虽然比东方人的醒目,可是她一点点偶不觉得那么大的鼻子会好看。
眼前的这个法国人呀,鼻子比东方人要高且直,却并没有她所担心的如大鼻子情圣那么大的“蒜头”,是又尖又挺刚刚好。
她在黑暗里悄悄笑起来。真佩服自己,在这样高度紧张之下,竟然还能想这么远。
再接下来……就是他的唇。
这样的一双唇,薄却有力。她想象着这双唇在吻她时候的姿态。从最初的偶然一吻,到后来越发不可控制的吻,以至于此时她主动奉上的吻……他的唇带给她的感受,层次越加丰富,饱含的情愫也越发不同。
她贪恋他的唇,贪恋到她自己都没想象到的地步——即便只是这样在黑暗中的抚触,都让她感觉身子里有奇怪的酥麻感。即便只是这样屏住呼吸的凝视,也让她的自控随时可以垮塌……她想吻上去,现在。
她控制不住自己,指尖撤开,唇便吻了上去。
他没动,仿佛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让她以为他睡着了,让她自行结束。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身子里那股越来越热的渴望。她停不下来,她自行借助黑暗的遮掩,大着胆子多加试探,用自己理解的方式,辗转入深。
7月盛夏夜的火,毫无预警之下倏地轰然点燃。
他努力压抑,后来甚至忍不住两手在被单下紧紧抓紧了床单,拼了命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不想让她知道,他被她这样一个吻快要逼疯。
夜幕给了人遮挡,也奇异挑起人作恶的勇气,所以燕余不满足于这样一个吻,她的小手仗着胆子滑进了他的衣襟……
夜色笼罩,盛夏夜的燠热迅速催生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随着她羞怯却勇敢的指尖,在他身上蔓延成暗色的火。
他咬紧牙关,近乎绝望地忍受。
渐渐无法承受,指尖都抠进被单里,快要将那纤维经纬刺穿;可是却……不想喊停。
于是继续装睡,近乎装死,毫无抵抗地任凭她的抚触一路向下……
直到她都抚上了他的腰,淘气的小手指迟疑地停在他牛仔裤的铜扣上,他才霍地睁开眼,沙哑地警告:“汤燕余……你吵醒我了。我不喜欢被人吵醒,快睡觉。”
燕余也吓坏了,鼓起的勇气和真正事到临头时候的感觉——其实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她慌忙躺下,钻进他怀里乖乖躺好,垂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低低说:“对不起。好,我睡觉。”
两人这样半拥半抱在一起,都不敢擅动,不敢嚷对方知道自己其实半点睡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