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拍摄的角度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所以画面里没有那两个人的脸,甚至看不见能用于身份辨识的上半身。有时候只是两人的脚,有时候只是两人模糊的腰部……
那些零碎的画面前后并无清晰的逻辑关系,也听不见交谈,可是他却是能看明白,那个男人不断地在伤害那个女孩儿!
他摸她。
她吻她。
他甚至还……!
他看了很久,他用力摒除脑子里的昏乱,他仔细去辨识那个女孩儿身上经过红外处理的模糊的任何特征。
他认出来了,果然就是时老师的女儿!
时老师曾经与他十分怅然地讲过,说当年时年还小的时候,他没怎么尽过一个当父亲的责任。他说这么多年的六一儿童节,他只有一次好不容易请个假想带女儿去公园玩儿,那天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女儿,女儿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结果他想一个案子想得出了神,将女儿的脚丫给绞进车轮里去都不知道。
后来时年的左脚脚踝上就落了一个疤,去不掉了。他说幸好那伤疤的形状还算好看,就像一对小小的翅膀……
他认出来是时老师的女儿之后,他便更加紧张。他就盯着那画面不停不停地看,看得眼睛都累的滚落了泪,看得本就昏乱的脑袋变得更加昏乱。
眼前又是马克傲然地笔直坐在古老而富丽的沙发里,声音轻轻,略带傲慢地问:“向律师,你想没想过要变成另外一个人?”
该死的,他想过,是真的想过!
他想要成为那个救了时年的人,他想过要好好地保护她,让她再也别受到伤害……他想自己能钻进她的那个牢房去,他想要陪伴她,保护她!
可是莫名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曾想过要成为那个伤害她的男人……也能用那样的方式对她。
不行,不能继续想下去了,他用力拍方向盘。喇叭刺耳的一声鸣响,将他拉回到现实。
他狼狈地看向前面的街道,深吸气,告诉自己说:“都过去了,过去了。她现在就在你身边,你可以尽情地保护她,你不用再遗憾了。”
他赶紧启动车子,车子近乎狼狈地疾驰而去。
他不知道,就在他狼狈地按响了车喇叭的时候,马克就已经站在三楼的窗前,含笑凝望着他在车里的一举一动。
衣冠楚楚的律师先生,原来那一刻宛若困兽。
向远的车子开走了,没有了踪影,马克朝着那扬起的灰尘轻轻举了举杯。
“Cheers.”
心情烦躁,向远便不想回那个没有了时年的、空空的家,便驱车回父母家。
郭正梅自然是高兴,吩咐三婆又加了几个菜。
难得向景盛也下班准时回来,一家三口又坐在一起吃饭。
向景盛和郭正梅都发现了儿子仿佛有心事,向景盛没开口,郭正梅却忍不住问出来:“怎么了,难道又是时年惹你不高兴?”
向远蹙眉:“妈妈好了,别在我面前这么说时年。”
向远瞥了父亲一眼,只好说:“是手里有个案子略有棘手。”
向景盛这才开口:“什么案子,这么难打么?”
“案子本身倒没什么,我已经设计好了方案。只是检控官是安澄。爸爸您也知道的,她终究是杜松林的女儿,很懂心理学,法庭上很不好对付。”
向景盛和杜松林都是多年为汤家服务,于是私底下也是老友。听说自己的儿子要跟杜松林的女儿法庭上撞见,向景盛也皱了皱眉:“那个丫头很是争强好胜,如果你赢了她,她很可能会咬住不放。”
向远点头:“是啊,所以儿子才有点挠头。而且,毕竟杜松林跟您的交情,我也怕出招太狠的话,会伤了你们的和气。”
向景盛问:“先说说你想怎么打?”
向远便将想要聘请心理医生的事说了。
郭正梅眼睛便是一亮:“那不如你直接去找杜松林好了。安澄总不好意思当庭质问她亲生父亲,到时候这个官司咱们自然赢了。”
向景盛白了郭正梅一眼:“你以为杜松林是白痴么?这个案子他绝对不可能接。”
向远赶紧安抚:“妈妈也是好意,不过爸爸说得对。都是儿子不好,让二老替儿子担心了。吃饭吧,儿子自己再想办法。”
向景盛又吃了两口饭,忽然说:“去找我上次推荐给你的霍淡如。”
“霍淡如?”向远也有些惊讶:“霍淡如只是婚姻咨询专家,可是儿子要找的是著名的心理医生。”
“那是你不知道。”
向景盛抬眼瞟了儿子一眼:“霍淡如转作婚姻咨询专家是后来的事,她原来就是著名的心理医生,还是心理医师协会的常任理事。当年上大学心理系的时候,跟杜松林也是校友,虽然是杜松林的学妹,却屡屡将杜松林都诘问到哑口无言。”
霍淡如当年跟汤明羿的情形,实则与今日汤燕犀与安澄的情形类似。霍淡如在她那届学生里,尤其是女生里,辩才无人能及;而彼时的汤明羿是律师界刚刚冉冉升起的新星。霍淡如能说遍天下无敌手,却单单辩不过汤明羿。
于是霍淡如为汤明羿心折……
只是两个同样辩才极佳的人,若成为夫妻却未必是好事。夫妻之间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人也可能辩个三天三夜谁都不让谁。更何况两人都是年轻,刚过二十岁,便被两家的长辈撮合在一起。那三年的婚姻情形,堪比每天上演一场法庭大辩论堕。
终于,汤明羿累了。在又一次大争吵之后,汤明羿发现了躲在窗帘后头,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长子汤燕犀之后……汤明羿便毅然决定离婚。
“原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向远也忍不住兴奋。
第一次跟时年去做婚姻咨询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位咨询师很不一般,如果能将她引入案子,便说不定又能多创造与时年相处的机会,这对他来说是公私兼顾,他自然乐得接受。
“只是……”向远也忍不住略有迟疑:“霍淡如好歹也是汤叔叔的前妻,她私下里怕是跟杜松林也有交情。若她知道这个案子是安澄作检控官的话,她能愿意帮我们做辩方的专家证人么?”
“她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对于她来说,首要的是要看她自己是否对这个案子感兴趣,而且是否觉得这个案子值得她出手帮忙。”
向景盛已经吃完了饭,将空饭碗推到一边,碗里一颗米粒都不剩;一双筷子也都要墩齐了,整齐地摆在碗沿儿上。
也许是多年财务工作使然,向景盛对工作和生活都充满了严谨的态度,便连每天吃完饭摆碗筷这件事,也都是多年来一丝不苟。
他抬眼望向远:“所以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来勾起他对这个案子的兴趣,以及如何说服她参与进来,而不是什么都没做之前就先想她可能因为私人因素而不肯接受。”
郭正梅便也给丈夫凑趣,跟儿子说:“你爸爸说得对。成与不成,试了才知道。”
吃过饭,向景盛一如往常进书房,这一次将儿子也叫进来。
郭正梅又去看她的肥皂剧,婆婆跟儿媳妇没事找事儿吵架的那种,她一边看一边跟三婆数落,说剧中的儿媳妇这么不是那么不是,说来说去就总往时年身上套。
向远也着实听不下去,进了父亲的书房门,赶紧将门关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