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燕卿早心知肚明,态度却越显冷淡,将烟蒂踩在脚下,不耐地道:“向远是谁?”
汤燕卿这般的态度,倒令向远一怔。不过幸好两家世交,汤燕卿的脾气他自小就知道。虽然多年未见,他也知道他禀性难移。
向远便笑道:“好,那我就重新自我介绍:家父向景盛,是令尊汤叔叔的多年好友,如今的竞选幕僚、财务顾问。我叫向远,小时候也常到府上陪你玩儿,你开始不愿,后来却还是叫了‘向远哥哥’。”
汤燕卿眯起眼来,目光中阴晴难测:“废话免说。你直说,到底有什么事?”
大厅里,媒体们纳闷儿的事终于有了答案。
素昔刘重整仪态后亲自出场,含笑向台下介绍今日获奖的警员。一个一个介绍过后,最后才念到汤燕卿。
此时,台下的时年已然箭在弦上,只待汤燕卿现身台上,她便第一个奔上前去。
可是素昔刘却话音一顿,面上略有愧色,简短道:“……汤燕卿警员今日有警务在身,谦辞此奖。”
时年一哽。
——他还真的不要了?!
这是警界的荣耀,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汤燕卿是华人,又如此年轻,他的获奖将是茄州警界里程碑式的意义,这对他本人和他的家族都拥有非凡的价值……他竟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叶禾惊讶之下也忍不住咕哝了一句:“他该不会真的是就为了躲头儿你吧?”
时年苦笑:“我有那么重要么?”
前排隔着整排人,“黑幕报业”的记者熊洁回首来幸灾乐祸地笑:“时年,我真替你遗憾。我原本翘首等着看明早汤燕卿的独家专访的,原以为这位汤sir会为你破例,没想到原来你也不过是一坨炮灰。”
熊洁与时年曾有旧怨。
“深喉”招新,时年跟熊洁是入围最后遴选的竞争对手。熊洁人如其名,风格简洁犀利,提问直切要害,比时年更适合“深喉”的风格。所有人都以为熊洁会胜出,却没想到,最后的赢家却是偶尔连确切的英文单词都要拿捏半天的时年。
这样的结果,旁观者惊讶,当事的熊洁更是不服。熊洁改变不了“深喉”决策者的决定,却保留对时年的痛恨。
当时年握手与熊洁道别时,熊洁上下打量时年一番,轻蔑一笑:“你的唇舌说英语不利落,可是我看你干别的倒是好用。老板果然就是喜欢你这样‘嘴紧’、‘喉深’的华人女子。”
时年心下的歉意顷刻一扫而尽,她松开熊洁的手,傲然抬起下颌:“你若不服,等你来战。熊洁,这世上不止‘深喉’一家媒体,咱们日后总有再较高下的机会。”
熊洁拂袖而去,转而进了“深喉”的死对头“内幕报业”。这一回采访授勋警员,熊洁是故意与时年打对台。此次时年先得到了警局新闻官的许可,本以为先赢一局,不想却反遭熊洁奚落。
时年攥起拳头。
叶禾赶紧按住时年手臂,担心地提醒道:“头儿,咱们就在警局呢,千万别激动。”
时年深吸一口气,含笑回应:“熊记者你穿越了吧?此时距离‘明早’,还有十几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做一个访问,写一篇稿子,自是绰绰有余。熊记者与其替我杞人忧天,倒不如先替自己这回没机会参与采访而遗憾吧。”
熊洁立时尖利而笑,用中文道:“是么?那我倒要看你明早还有什么说辞!”
时年咬牙,垂首吩咐叶禾:“立即梳理手上所有新闻线索,看哪个的热度有望超过汤燕卿去的。就算拿不到汤燕卿的专访,咱们也要拿出另外一篇更受关注的稿子来!”
叶禾赶紧垂首去看电脑,时年自己则起身。
叶禾忙问:“头儿你干嘛去?”
时年咬牙:“新闻官既然说汤燕卿出任务,那我就跟去,索性连他人带案子一并采了!”
汤燕卿,别以为你这么着就逃得掉。
一墙之隔的停车场上。
向远语气温和:“燕卿,我记得四年前我与时年的婚礼,你曾来过。后来却不知怎地,你突然离去。汤叔叔说是你忽然有急事,由他们二老转达贺礼。”
四年前的婚礼……
汤燕卿不由得攥紧了手指。
眼前仿佛又是那铺满火红玫瑰的幽暗房间,角落里步入式衣柜里传出男女交.缠的吟哦。悠长曼转,像是夜色里妖娆绽放的曼陀罗。尤其是那女子的声息,丝滑潋滟,含着娇羞却又那么勇敢,像是一根一根异光璀璨的蚕丝,紧紧锁住他的心神……
心底一团烦躁重又翻涌起,他粗鲁打断:“你今天打电.话过来,就是想与我讨论你四年前的婚礼么?对不起,我没兴趣。”
向远忍住尴尬:“燕卿你误会了。你嫂子时年如今是‘深喉’的记者,很想给你做一个访问。还请你看在我的薄面上,多多担待。”
汤燕卿唇角薄幸挑起,忍不住冷笑。
——这个访问,果然是向远帮忙拿到的。
汤燕卿眯起眼,紧盯着玻璃幕墙之内,轻哼一声:“向远是谁?时年又是谁?还有什么狗P采访又是什么?我谁都不认识,什么都没答应,更没时间与你费口舌。”说罢直接挂断手机,完全不顾向远在另外一端的错愕。
向远从耳边拉下手机,眉心紧攒。
汤燕卿的敌意叫他诧异。汤燕卿就算有脾气,可从小也不是完全不顾礼数的人。何况汤向两家世交,燕卿怎么也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他左思右想,也想不起他究竟曾有何处得罪过这位大少爷。
“跟我在一起,却还在帮时年联系采访?阿远,你总该给我留点面子。”
罗莎穿着浴袍,散着润如水藻的卷发从浴室出来,走过来抱住他的腰,娇媚地贴在他怀里。
向远却顾着手机,伸手轻轻推开了罗莎。
罗莎被拒,面上便不由得生出冷意,盯着他手里比她还重要的手机,忍不住嗤声:“倒是不知道,时年是否知道这件事其实都是你的功劳,她又是否明白你这一片苦心。”
向远眯眼,“你答应我,不要将此事告诉时间。她有她的骄傲,她绝不希望我用这样的方式来协助她的事业。”
满眼温文尔雅的男子,这一刻眼神中满含警告。
罗莎“咯”地一笑:“我才不会将你的心意告诉她!我巴不得叫她以为你当真再不在意她了呢!”
向远闭了闭眼:“罗莎,你别忘了我们早就说好的……”
罗莎背转身去,怆然一笑:“我记得。我跟你在一起,只图男欢女爱,我不会妨碍你的婚姻,更不会伤害你的时年。”
时年匆忙奔到停车场,却正见有个警官立在她车子旁,仿佛正凝神细看。
她的车子怎么了?难道要贴罚单?
她颇觉诡异,便连忙奔上前去。许是脚步声惊动了那警官,他迅即转身离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茄州上午的阳光明灿耀眼,在一台台车子的漆面上漾起一片金色的反光,将那警官的身影包覆进去,叫她只看清一个警服的笔挺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