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在后面伸出手指头点了点小月的额头，“你啊你，话这么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

小月委屈地跺脚，“村长，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就不该说了？”

村长掏出旱烟点燃，吸一口以后叹了一口气。

毕竟是活了好几十年的人了，察言观色的能力比小月这种黄毛丫头强得多，他一眼就看出裴锦川与秦汐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了，秦汐又是从城里来的，那模样气质是没话说，说不定人家两人本就是旧相识。

仔细想想，他们村子穷了这么多年了，以前从来没有什么大老板有这个善心来给他们盖希望小学，偏偏秦汐前脚刚到，裴锦川后脚就来了，让他想不想到一块儿去都不可能。

小月这丫头啊，看来是芳心错许咯！

小月并不知村长心里所想，还在琢磨着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村长撇下她追上了裴锦川，递上一支为了接待裴锦川而特意去买的好烟。

裴锦川摆摆手礼貌地拒绝，“村长，我不抽烟。”

“哎呀，这年头不抽烟的男人很少的呀！”村长尴尬地把烟收回去，“裴先生，小月这丫头心直口快，您别往心里去，她没什么坏心的。”

裴锦川淡淡一笑，“这是自然，你们不用紧张，我说了要资助你们小学，就不会变卦。”

“裴先生，我知道您可能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才想到要来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的，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代表全村的人谢谢你，你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村长顿了顿又道，“秦医生其实也刚来咱们村子不久，她刚来的时候啊，整个人的精神都很不好，有时候坐着发呆都能发一天，我想啊，她身上肯定是发生过什么事，受了什么打击，所以啊，做什么都把她叫在一起，希望她能够早点从打击中走出来，唉……”

裴锦川先是不太明白村长为什么会和他说这些，但也只是愣了一下之后，便反应过来了。

恐怕村长是看出了他和秦汐之间气氛不太对劲，所以猜测到两人是旧相识。

不得不说，这个村长，十分的聪明。

裴锦川笑意更甚，“秦医生能受什么打击？我看她过得挺滋润的嘛！”

“哎呀，那只是最近好了一些，你是没看到她刚来时的样子，失魂落魄的，生无可恋，对，就是生无可恋的感觉，她笑着，就像是在哭，又独自带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真的挺可怜的。”

裴锦川听到这里，心里突然一刺。

一个模糊的想法从他的脑海中划过，但由于太过于模糊了，他并没有抓住。

“村长，你再带我去别的地方看看吧。”裴锦川下意识地就转移了话题，不想再讨论秦汐的事。

秦汐这个两个字，现在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禁区，一个不愿意去触碰的疙瘩。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恨她的，如果有机会再见面，肯定不会再留情面。

可昨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地就去了她的家，莫名地就想看看她现在住的地方，想看看她现在过的生活。

她的家，明明空旷又简陋，但他就是犯贱地感受到了“家”的感觉。

那样的感觉，很不好，于是，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知道秦汐在紧张，然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每当想到她为他生了一个孩子，乐乐就是他的儿子，他就忍不住地欣喜。

而每当他想到秦汐每一次的欺骗和隐瞒，有了乐乐还不让他知道，让他错过了乐乐的成长，他又忍不住想恨她。

爱和恨的界限，他真的很难划分了……

“乐乐，妈妈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乐乐坐在小板凳上，秦汐蹲着身子与他对视，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点小严肃。

“乐乐。以后不准再叫裴锦川爸爸，我知道你渴望爸爸，但你不能叫他爸爸，知道吗？”秦汐直视着乐乐的眼睛，一字一顿严肃地说道。

乐乐也看着秦汐，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却像是在问她为什么。

最近秦汐越来越懂得与乐乐交流，他虽然十分沉默安静，但其实总还是能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

“爸爸，就是妈妈的丈夫，他不是妈妈的丈夫。所以你不能叫他爸爸。你这样叫他，妈妈听了会尴尬，别人也会笑话你的。”秦汐尽量语言浅显地给乐乐讲了一下不能叫爸爸的原因，然后看着他的眼睛。“你已经是男子汉了，不能总黏着别人对不对，裴叔叔也很忙的，以后不要再去打扰他。好吗？”

乐乐极为细微地皱了下眉，然后将脸撇向一边——

很显然的，他并不愿意遵照秦汐的意愿。

秦汐头疼地扶了下额，叹口气，“乐乐，是妈妈不好，可是我只要求你听我这一件事。”

乐乐有多喜欢裴锦川，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乐乐对裴锦川的喜欢和依赖甚至超过了她这个母亲，可是，她什么都能满足他，就这件事，不行。

她和裴锦川已经分开了，裴锦川以后会结婚成家，会有另外的孩子，可她。只有乐乐了。

只有乐乐，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舍弃的存在。

“不。”正当秦汐以为这次交谈失败的时候，乐乐突然开了口，仍是简单的字节，“不，我不。”

“乐乐？”

“爸爸，妈妈，乐乐，在一起。”乐乐极为缓慢地说道，因为孤独症带来的语言障碍，让他每说一个字都显得格外的费力，但又分外的认真。

秦汐感到?子有点酸，她伸出手臂将乐乐拥入怀中，声音沙哑，“傻乐乐，这世上总有些事，是大人也无能为力的啊……”

谁不想有个安稳的家，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呢？

乐乐的愿望，也是她的愿望，然而她跟裴锦川之间，中间横陈了太多的误会与恩怨，她，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格再回到他的身边了。

乐乐像是突然就变得烦躁起来，从秦汐的怀里挣脱了开去，一个人躲到了屋子的角落，面向墙壁蹲了下来，眼睛望着斑驳的墙壁，突然一头就撞了过去——

秦汐吓得冷汗直流，忙一把将他拉住，“乐乐，你这是做什么？妈妈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不勉强你了，你别伤害自己！”

乐乐木然地抱着自己的脑袋，“疼。”

“哪里疼？头痛吗？你要不要紧啊？”秦汐赶紧将乐乐全身上面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哪里有伤口，可乐乐却在喊疼……

“头，痛。”乐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小小的身子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勉强指着自己额头的部分，“这里，痛。”

秦汐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乐乐为什么想要用脑袋去撞墙，应该是给痛的。

她慌了神，忙一把将乐乐抱起来，几乎是飞奔到村长家，“村长，村长！我要借一下你们家的驴车，乐乐好像不好了！”

“怎么回事？”村长听到声音从屋子里跑出来，见秦汐抱着乐乐，而乐乐脸色十分难看的样子，赶紧又道：“我去赶驴车。”

裴锦川也闻声出来，看到乐乐的样子，眉头狠狠一皱。

村长赶来了驴车，裴锦川也跟着跳了上去，秦汐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注意他，抱着乐乐的手臂都在发抖，眼神里全是慌乱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