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别说了”,晓湜赶紧截断她的话,这个时候,她实在不想让绍霆的母亲再抱有歉意,于是扯出个笑容说:“我应该的。”
“不,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朱萍感触很深地说:“绍霆他爸昏迷住院了好几次,每次我都像折了半条命,要是没有绍霆,我真可能都熬不过来……现在,他爸走了,我儿子要再有个什么……”她不禁又落下眼泪,哽咽道:“那我真是活不下去了!”
晓湜忙把纸巾递给她,坚定地说:“不会的,阿姨!绍霆一定会没事的,您要相信他!”
朱萍抹去眼泪,平静了些许,“话虽这么说,可我这心里头,还是害怕呀!绍霆,他比我的命还重要!这时候再回头看看,你说我曾经看重的那些东西,什么家族产业,什么输赢成败,真的都不值一提!可我就是为了这些,都没好好心疼过我儿子……”
晓湜看着此时的朱萍,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只是一个憔悴悲伤的母亲。
这时候,陶玉茹进来了,给晓湜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一下。
靳昕等在门外,一见晓湜就说:“大哥从ICU病房出来了,去看看吧!”
在高级单人病房里,晓湜又见到了那张牵动心肠的脸孔,不知是真的有些消肿了,还是她有了心理准备,觉得没有那天在手术室外看到时那么触目惊心了。
周绍霆还是昏迷不醒,不过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也已经恢复了自主呼吸,撤去了呼吸机,但还罩着氧气罩。
程奕远正在病房的外厅和主治医生交涉着什么,晓湜径直走到病床前,握住周绍霆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是温热的,却不会像以前那样,十指相扣地回握住她。
主治医生在程奕远的陪同下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沓病历档案,看向病房内的几人,“家属都在这了吧?”
靳昕点头,“您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说吧,我大哥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微微叹了口气,“患者脑部受伤很严重,恢复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他看着靳昕,“我看你给他填的病历上有写,他父亲得过严重的脑溢血,是吧?”
靳昕蹙眉,“这有什么关系吗?”
“这种病,有家族遗传性,所以,患者的脑血管条件也不是很好,更增加了康复的难度。”
晓湜上前一步,目光定定地问:“那……最坏的可能是什么?”
医生沉吟着说:“最坏的可能,就是醒不过来,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植物人’。”
晓湜胸口一闷,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人,眼泪潸然落下。
靳昕走到医生跟前,不能接受地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一定会醒来的!你们有办法的,是不是?”
程奕远将靳昕拉到自己身边,稳着他的情绪,“先听陈主任把话说完!”他自己已经和医生交流过,所以要相对淡定一些。
陈主任扶了扶眼镜,接着说:“如果病人能够苏醒,通过康复训练也基本恢复了正常人的行为认知,但这次创伤对大脑的损伤也是不可逆转的,可能会出现记忆缺失、健忘等症状,上了年纪,患阿尔茨海默症的概率比常人要高。”
“什么阿默病?”靳昕急切地追问。
“通俗来讲,就是老年痴呆。”
靳昕和晓湜已经揪心得说不出话了,只听程奕远沉重地说:“陈主任,那些后话,咱就先不说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他能醒来的概率大概有多少?”
陈主任也一脸沉肃,“这个,不好说。”
他又看向晓湜,似乎是在特意和她交代。这个女孩从患者入院到现在,几乎没有离开过医院,陈主任也能看出她和患者关系的特殊。
“周先生现在尚未苏醒,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帮助他恢复神经活动,进而复苏意识。一些他喜欢的音乐,或者他经常用的、有纪念意义的物品,都可以刺激他的意识,对恢复有帮助。”
陈医生走后,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不把周绍霆的情况告诉朱萍,要循序渐进地和她说,让她有个接受过程。
程奕远回公司处理事务,周绍霆车祸的事件瞒得死死的,除了警方的两名负责人知晓其真实身份,就连院方的人,也以为只是程奕远的朋友。而知道的人,程奕远已经和他们说清利弊,封了他们的口。
晓湜在靳昕的陪同下回到梧桐庄园,按照医生的要求,找一些有助于恢复的东西。
晓湜从周绍霆的电脑上拷出了一些音乐、照片,又随手拉开他的写字台抽屉,看看会不会有一些他常用的物品。
从写字台中间的那只抽屉里,晓湜找到了一个精致的马口铁小盒子,打开来,晓湜呆住了!
里面竟装着她临走前留在梳妆台上的那枚紫色的小石子,还有一个米黄色纹绣三角梅的香袋。
这个香袋她也是见过的,是她妈妈的手工,本来是送给程奕远的,又被这男人转送给周绍霆。
她还记得,他们刚搬来的时候,她从周绍霆的整理箱中无意间发现了这个香袋,当时,周绍霆死活不肯给她看。为了从她手中夺回香袋,还假装要吻她,趁她走神不备,成功得手……
“周绍霆,不带你这么玩的!”
“你没说不准使美人计啊。”
“美人?哼哼,你这根本就是**!”
“但我成功了,不是么?你个小色娘。”
“周绍霆,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嗯,不多了。这个,不是秘密,你早晚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因为那样,你会得意的。”
晓湜脑海中翻滚着那些甜蜜的场景,不禁又湿了眼眶。她定了定神,动手拆开香袋,发现里面竟是一枚戒指!
朴素无华的圆环铂金戒指,就是周绍霆刚回上海时一直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婚戒!
她又想起孙萧楠的话:“我们刚结婚那时候,感情本来挺好的,我给他的婚戒,他一直都戴在手上,我看现在他好像摘下来了,大概,是因为你吧。”
晓湜心里一抖,将那枚戒指倒在掌心,由于长时间的佩戴,格外圆润光泽。她将那戒指拿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食指扣入戒环内,指腹摸到纹路的触感,晓湜定睛去看,发现了一个细小的刻字。
她又赶紧拿起戒指对着天光,终于看清,是一个工工整整的“湜”字——她的名字。
晓湜恍然顿悟,所有的困惑都有了答案,所有的不解都能说通了。
周绍霆戴着这枚戒指,并不是出于对婚姻的尊重,而是对另一份爱的坚守。他将那个永志不忘的名字,刻入婚姻的信物,日夜不离指端,贴着他的肌肤,印在他的心底。
即便在现实中,他们流离失散,他也不曾放弃心中对爱的执着,凭此一点,直抵白头。
所以,周绍霆在和她重逢并决定重拾旧爱以后,就摘掉了那枚戒指,因为不再需要形式上的不离不弃,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相依相守。
所以,他说:“那样,你会得意的。”确实,晓湜想,如果周绍霆现在还好好的,那么她在得知这个小秘密以后,一定是会得意的,说不定会笑得东倒西歪,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