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冬就按照她的条件挑挑拣拣,在最后剩下的几个目标里,这幢小红楼算是最好的了。
如果说他还有点私心的话,那就是,这里离他的住处也很近便,他想多看顾一下晓湜,让她不要再所托非人。
韩冬一早和房东谈好价钱,签了合同,又把屋里打扫了一番。
晓湜到的时候,原本灰头土脸的一居室已经面目一新了。
韩冬一看到晓湜的憔悴样,心里就紧巴巴的没有缝隙。
一双大眼空洞无神,眼底下一圈乌青,尽显疲惫。白皙红润的两颊,明显地泛着病态的黯黄。本就纤细的身子骨看上去更加瘦弱了,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
韩冬蹙眉上下打量着她,眉宇间的一抹阴郁越来越明显,眼中满是心疼,但眼底却埋藏着愤恨。
对着晓湜,他什么也没问,因为实在不忍心,只是沉默不语地将她的行李一件件搬进屋去。
那个叫做周绍霆的男人,再一次伤害了她,不可饶恕!
韩冬愤愤难平,有时候真想冲到亿疆去,揪住那人的衣领大吼大叫,给他几拳。
但是,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于事无补。不仅不能给晓湜丝毫安慰,还会让她更加烦扰。
韩冬深切地知道,要想帮晓湜彻底翻过这一页,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离开周绍霆,彻彻底底地离开,最好永不再见。
如果可以,干脆就离开上海。时间会抹平一切伤痕,再深刻的也终有一日会变作平淡,他可以陪她一起慢慢等待。
晓湜对着韩冬,多少有些别扭,生怕他问起自己为什么分手,或者又像以前那样恨恨地埋怨周绍霆。
她现在很不想听到这三个字。
所幸,韩冬虽然一直沉着张脸,却是只字未提,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晓湜暗自感激且庆幸,也亏得韩冬不知道她流产的事,不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平静。
周绍霆等不及下班就离开了公司,让靳昕直接开回梧桐庄园,他已经习惯把那里当做家。
一路上心神不宁,虽然知道有些事情早晚会发生,但还是禁不住紧张不安。
他最近从未在十点前回过家,陶玉茹也没有料到,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却被推门而入的周绍霆和靳昕撞了个正着。
陶玉茹立刻局促地站了起来,低头掩饰着伤感的神情,快步朝厨房走去。
靳昕还是察觉了妈妈的异样,大步追过去,担心地扯住妈妈的胳膊,低头认真地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焦急地问:“妈,怎么了?”
陶玉茹抹了把眼泪,摇了摇头。
周绍霆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忽然神色一沉,瞳仁慌乱地晃了晃,连鞋也未换,便向二楼大步冲上去。
就在推开卧室门的一瞬,周绍霆的所有动作都瞬间慢了下来,慢慢地垂落双手,慢慢地走进去,慢慢地环顾四周。
原来满当当的每个角落如今都变得空落落,大片大片的空白裸露出来——壁纸、桌面、橱柜,有一种刺目的陌生感。
周绍霆闭了闭眼。
果然,那女人已经走了,连多一刻都等不得,迫不及待地重回她平静淡然的生活。
或许,她也是有意不想再见面了吧,平白让人徒增伤感,又是何苦?
周绍霆打开衣橱,扒拉着自己单调的衣服,又走到浴室看了看,那些铺天盖地的瓶瓶罐罐忽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女人的东西竟这样多,这屋子里原先到处都是她的领地,如今人一走,把那些零碎也带走了,倒有点像无人居住的空房间。
周绍霆不禁回忆起他们刚搬来的那天,满地的整理箱,大大小小,都是颜晓湜的,只有一个是属于他的。
他记得女孩当时傻傻地对自己说:“这样,我觉得更像你养在外面的女人了……”
“怎么是养在外面?是养在家里。这,就是我们的新家,而你,是这里的女主人,我的妻子。”
想到这里,周绍霆的唇角泛起一抹凄然的笑意,抬眸看着洗手池前大镜子里的男子,沉重的西装,眉宇间有难掩的寂寥。
而就在他的身前,忽然反射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靥,满嘴的牙膏沫,嘻嘻一笑,耍赖地说着:“先生您能文明点吗?去用隔壁的!”
周绍霆猛地闭上眼睛,匆忙转身出了浴室。
他刚摸索着在床沿坐下来,想平静一下心绪,便看见了妆台上那颗孤零零的小石子。
于是,他只得又起身走过去,拿起石子端详着。浅浅的青紫色,周绍霆当然记得,只是不知道,那傻丫头竟真的一直保存着。
可是现在,她又不要了。
她带走属于自己的一切,独独留下这枚石子,或许是因为,这上面凝聚着他们共同的回忆,所以要一并舍弃了吧。
周绍霆环视空荡荡的房间,恍然发觉,在晓湜带走的那些私人物品里,竟很少有自己送给她的。因为她一直表现出很不喜欢被送礼物。
现在想想,她这其实也是在一力划清界限,难道,就是为了今天的全身而退么?
周绍霆将窗子拉开一道缝,有心将那石子扔出去。
既然她都不要了,还留给他做什么?
然而刚一抬手,动作却又停住了。
算了,都已经放在心里那么久,又何必再计较这么多?
周绍霆走到书房,从写字台中间的抽屉里翻出一只马口铁的小盒子,打开来,将石子丢了进去,又放回抽屉的最深处,再不多看一眼。
他一手解了领带扔在写字台上,顺手翻了翻案边的一叠文件,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和杂志了。
倒真是走了个干干净净,也好。
周绍霆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
他相信,他们是真的爱过,也怨过,挣扎过,也幸福过。然而,在最后的时刻,这一切都被染上哀戚的血色,于是统统化作伤痛,使人不愿再回顾。
或许,这样的一份感情,对于晓湜来说,确实过于沉重了。就这样平静地结束,对两个都遍体鳞伤的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晓湜一切安排妥当了,第二日便给主编打电话,问能不能回去上班。她想尽快恢复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充实忙碌起来,或许日子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主编自然没有异议,虽然有些意外,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晓湜回到编辑部,大多数同事还是很热情的,至少表面是这样,主动和她打招呼,有的还问她是不是去度假了,去了哪里,有没有和白马王子一起……
晓湜保持着一贯随和的笑容,只说是身体不太舒服,在家休息了几天,含糊地搪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