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某人敏感的鼻子,车里没放香薰,始终如一是这一种纯粹的气息。
有的时候,单一,更容易让人产生深刻的记忆。
晓湜想,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闻这车里的气味了。她仔细辨认着,这样的气息中,有没有那个男人留下的一丝一毫,烟草的味道,或是,高贵清雅的香气?
回到梧桐庄园时,已近中午。陶玉茹早就做好了午饭,清粥小菜,营养的汤羹,看得晓湜心里一阵阵酸涩。
她什么也没说,顺从地坐下来,和陶玉茹、靳昕一起,默默地吃着。
陶玉茹依旧是不说话,只微笑着,温婉慈爱,充满包容。
晓湜想让自己多吃一点,但喉头仿佛被哽住,每一口都难以下咽,坚持着吃了大半碗粥,便放下了筷子,只说累了,想上楼休息一下。
陶玉茹有些担心地打量着她,但始终没说什么。
靳昕吃了饭便回了公司,陶玉茹每个周四下午都会去超市进行一次大采购。
家里只剩晓湜一个人,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既然周绍霆已经说了“放手”,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再赖在这里了。
离开,是必然的。
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走,不想打扰陶阿姨和靳昕,免得大家徒增伤感,或者再起什么事端。
周绍霆会给他们一个解释的,就算他不解释,也没有关系。
为什么一定非要有个原因呢?
人这一生遇到的人那么多,绝大多数都是匆匆过客,她和他们,就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曾有过温馨的关爱,然而,一朝缘断了,也就顺其自然了。
至于她欠下的一句道别,就留待以后,等她能够从这片阴霾中走出来的时候,再补上吧。
晓湜打开宽大的衣橱,她和周绍霆衣服挂在一起,一半花花绿绿,形态各异;一半只有黑白灰三色,整齐的西装衬衣。
她故意不去看那些男士衣服,只专注地捡出自己的衣物,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回忆击中。
挂在最边缘的一套西服套裙,那是她唯一一套正装,她记得自己穿着这套衣服出现在亿疆的总裁办公室里,就是那一面,成为后来一切的开始。
她也记得自己穿着这套衣服,跑到书房,向周大总裁虚心求教,让他面试自己,结果,却变成角色扮演的游戏。
“有没有考虑过,做我的私人秘书?……不是调戏,只是,潜规则一下。”
“谢谢,免谈。”
好看的薄唇勾起邪魅的笑意,“恐怕已经来不及了,颜小姐。”
隔层的最下面,是一件叠好放置的粗线毛衣,她很喜欢,只可惜买回来后却一次也没穿过。因为,帽子上带了两只兔子耳朵。
如此看来,还是周绍霆有先见之明——“你多大了,这能穿出去吗?”
“我又不穿着上班,留着圣诞节的时候穿,暖和。”
“我看用不着等到圣诞节穿了,就下周万圣节穿吧,到时候可以扮成个肥兔女郎。”
晓湜拿起小写字台上,一个设计精巧的旋转楼梯的模型,弧度完美,台阶有如琴键。
她仿佛又看见英俊的男子,微笑着朝自己走来,唇角的弧度自然而温和:“喜欢么?”
说着,从她手中接过小模型,向售货员举了举:“怎么卖?”
午后柔暖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映进他深黑的瞳孔里,明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晓湜拉开妆台下的一只小抽屉,最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泛着紫色的小石头,暗红和青白的条纹相间交错,仿佛能编织出清晰如昨的过往。
“你故意的!知道我喜欢这个就总挑这个,那我不让这石头参加了,你挑别的。”
“真的假的?一块石头你也当真?”
“不行,这个石头我要留着了,我要把它带回去。”
晓湜把那块小石头掂在掌心,触感依旧光滑凉润,然而,她却再也触不到“忆楠谷”宁静安好的清澈时光。
行李已经打包完毕,晓湜顺手将小石头揣在了大衣口袋里,想了想,又掏了出来,有些不舍地放回了妆台上。
她不想过分计较自己此刻的心理了,就算是给周绍霆留下一个念想吧。
他们的“忆楠谷”,短短的十二天,却仿佛凝结了大半生的等待与甜蜜,倾心相守,隔绝了不相干的人和事,只有纯粹的幸福。
晓湜叫了搬家公司的小皮卡,看着自己的几个整理箱一个个被搬下楼,心里落寞而平静,再无波澜。
她最后环视这间属于他们的卧室,目之所及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那样的熟悉。
她曾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拥有幸福的形状。但是此刻,这些具体的形象却在她的眼前渐渐模糊,蒸腾浮动,仿佛化作一片海市蜃楼,随着她最后的转身,顷刻消散。
“小姐,去哪里?”
晓湜平静地报出了一个地址,这是她提前拖韩冬帮着联系的。
她在上海关系近的朋友除了大学的室友,就是韩冬了。室友们一个个成家养娃,她也不好意思去麻烦人家,只有韩冬,还和她一样是孤家寡人。
就在前天,她给韩冬打了个电话,听得出来,韩冬很有些意外。
他们最近确实联系得很少,似乎有点刻意的疏远,又很有默契地心照不宣。
其实彼此心里都清楚,是因为周绍霆的缘故。
韩冬一直对周绍霆有成见,反对晓湜和他在一起,这一点,晓湜也是知道的。
但她最终还是不顾韩冬的劝阻,选择重新回到周绍霆身边,心里总像是有点羞愧,不知该如何面对。
可如今,她躲不过了,她没有可以求助的人。
韩冬当时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只是语气有些沉肃,像是已经猜到她的感情又走到了山穷水尽。
当天晚上,韩冬就打电话给她,说房子已经联系好了。
晓湜心里充满感激,甚至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在这么无助混乱的关头,还有人能拉她一把,给她最需要的帮助。
晓湜搬家的车还没到,韩冬已经在租好的房子里等她了。
这是一幢殖民时期留下的老式民居,俄罗斯风格的二层小楼,红墙圆顶,在外面看上去,还有几分别致。
然而,里面却已经是面目全非。楼上楼下,原本只供四户人家居住的空间,如今,却被硬生生分隔成十几户,每户的面积大小不一。
除了一楼角落的两户,住着年迈的老夫妻,应该已经住在这里很久了。其余的几户,住的都是年纪轻轻的租房客,应该也都是在附近上班的打工族。
这幢房子设施老旧,空间狭小,光线昏暗,但地段实在黄金,离淮海路不远,所以,租金也并不低廉。
晓湜拜托韩冬找房子的时候,说希望能离新光近一点,要整租不要合租,租金不要太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