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着说:“晚上就不要了,中午我们一起吃个工作餐最好。”
郭伟看了我一眼,哈哈大笑说:“陈风,你是担心我没钱是不?我告诉你,虽然我管委会现在还是一片衰草连天,但我手里的钱,说出来怕你眼红。”
“公家的钱!”我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在我手里,就是我的。我不花,别人一样的花。钱这东西,花出去了才会回来,放在手里生不了崽。”
话说到这里地步,我不禁哀叹自己的处境。我在信访局上班的第一天请了大家吃饭喝酒,办公室的周云好心好意说局里买单,结果把发票拿到历练局长去签字,不但没签,还挨了一顿骂。
我们信访局的经费非常有限,又没个来源。除了财政拨款,根本找不到生财之道。平常局里花钱是一分掰成两分花,想换个灯泡,都得历练签字同意。
要是遇到穷困潦倒的上丨访丨人,不但要请人吃饭,有时候还得掏腰包买票送人走。
上次吃饭最终是我自己掏的腰包,事后历练还隐隐约约地告诫我,不要把大吃大喝的歪风邪气带到信访局来。
人比人,气死人!郭伟大包大揽的说话,是因为口袋里钱多。钱多胆子就大,气量就足,能斜睨天下,舍我其谁!
我再推辞,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于是我说:“郭主任,中午你请,晚上我请。”
郭伟笑道:“你们信访局有几个钱啊,算了吧。晚上还是我。”
我干笑着说:“我自己掏腰包请你不行?”
郭伟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说:“自己掏腰包?不去!”
“好!”我爽快地说:“我自己一定不掏钱,但晚上的客一定是我请。”
“说好了!晚上就你请。”郭伟满意地笑,拍着我的肩膀说:“陈风啊,我们不愧是老搭档。人生就是一个圈子,绕了一圈我们又回来了。”
我感叹道:“郭主任,确实如此。”
我话这样说,心里却很不满郭伟的口吻和动作。他口口声声直呼我的名字,而我却是一口一个“郭主任”,他拍我的肩膀说话,这是上级领导表示对下属的亲切。老子信访局的副局长,虽然级别不高,但你郭伟也是个副主任,我们是同级的同志,你凭什么拍我的肩膀说话?
郭伟的所言所为是刻意的,我在他放开拍我肩膀手的时候,我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微笑。
他这是先声夺人,想给老子下马威。
我陈风也不是吃醋的,但小不忍则乱大谋。郭伟目前所处的地位和环境,我还没必要得罪他。何况他刻意做的这些小动作,无非是满足心理的一个平衡。
郭伟在未下乡搞社教之前就是市委办公厅的干部,他的起点比我高,在市里的人脉资源比我丰富。简单点说,他在市里认识的鬼都比我认识的领导多。
不过,他是如何摆脱了关培山,又如何成了管委会炙手可热的副主任,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故事,却是我想要知道的东西。
谁都知道,衡岳市工业园区的资金,是衡岳市最雄厚的单位之一。郭伟手里握着五平方公里的土地,就是守着五座金山。
我借口上厕所,抽空给钱有余打了个电话,让他在新林隐找个最豪华的包厢,今晚我们要宴请郭大主任。
钱有余兴高采烈地答应,拍着马屁说只要我出马,没有搞不定的事。
我骂了一句说:“老钱,屁话真多。晚上就看你的了。”
钱有余心领神会地说:“我懂!”
正要挂了电话,钱有余突然冒出一句话说:“老弟,问你件事。刚才我听小雪说,苏西派出所的郝所长被纪委带走了,是不是真的?”
我心里一沉,对着电话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知道。我不是纪委的。”
上午与郭伟随便吃了一顿饭,饭后他让酒店给我拿来几条好烟,说我是个烟鬼,抽烟要抽好点的,免得坏了身体。
我也不推辞就接了,反正不是他郭伟掏腰包出钱。
回到信访局,我叫来许美丽,问她春山县苏西镇派出所所长是不是被我们调查组带来了。
许美丽惊讶地问我说:“陈局,这事你不知道?”
我一脸凝重,心里有想骂娘的冲动。老子虽然是个副组长,要办这么大的事,总得只会我一声吧?
我口气冷峻地问:“谁的命令?”
“戴书记下的命令。人也是纪委派人带来的。”
“不关调查组的事?”
“就是调查组的意见。因为他们在查案卷的时候,发现这件事与苏西镇派出所的所长有直接关系。他是当事人,而且是主要当事人。”
我心里暗暗地将钱有余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要不是这个老东西,我就不会离开办公室,不离开办公室,调查组第一个要汇报的人就是我。
“人呢?”我问,显得漫不经心。
“在衡雁宾馆。”
“谁在?”
“我们调查组的人。”
我哦了一声,挥手让她出去。
许美丽走了一圈后又转回来了,解释说:“本来要先给你汇报的。可是你不在办公室,打你电话也不通,只好给戴书记汇报了。”
我摆摆手说:“没事,你处理得很好。”
许美丽本来紧张的面容就放松了许多,她给我倒来一杯茶,轻声问我:“陈局,你有什么要交代的没?”
我沉吟一下说:“下午你和我一起去衡雁宾馆看看。”
许美丽高兴地答应,说她在办公室等我,随时可以跟我走。
本来想午睡一下的心情现在完全没有了,不但睡意消灭了,而且还多少有些担心。
我总感觉到有一张网在向我罩来,麒麟山庄的案子,首先是我提出来办的。而且我在办这件案子的时候,并没有通知公丨安丨局。我只是找了郝强和老莫,让他们去侦查。现在郝强被纪委带来了,接着牵出来不会是我吗?
虽然我与麒麟山庄没一毛钱关系,但是麒麟山庄的主人老残却是在侦破案件后莫名其妙的死亡了。
中午的休息时间被焦灼与担忧全面覆盖,我看看表,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三点,于是推开门,叫了许美丽,驱车前往衡雁宾馆。
守着郝强的是我们调查组的人,检察院和法院各一个。
我挥挥手让他们先出去,他们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出了门,守在门边不动一步。
门没关,门口的两个人看着我们。
许美丽看我半天没说话,顿时明白了过来,嚷着口渴,要守门的两个人陪她一起下去找点喝的。
两个人经不住她磨,只好对我说:“陈局,你看住了啊!”
我摆摆手说:“放心。”
他们人一走,郝强的一张脸就红了,眼圈跟着红了起来,问我道:“陈县长,这是什么意思?”
我纠正他说:“我现在不是县长,而是市信访局的副局长。”
“信访局?”郝强迟疑地问:“信访局来这里干嘛?”
我笑笑说:“来看看你。”
郝强大声嚷道:“我有什么好看的?你不会是来看我笑话吧?我是纪委带来的,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就算我有事,也是春山县纪委找我,衡岳市纪委找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