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毕竟我是县长,他们得尊敬我。
但我一想,就算他们三杯我一杯,这二十来杯下去,我一样受不了。何况,今晚聚在这里的,可不仅仅是县委县政府这些人。
小溪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嫣然一笑说:“还有个规矩,领导总归是领导,领导可以请人代喝,不是吗?”
众人一愣,马上反对起来,有人就出了个主意,说请人代没问题,这个代酒的人,必须一个人代下去,不可以换人。
小溪很爽快地答应了,勾下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领导,你安排谁来代你?”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这满屋的人,我自信可以一个个摆平,但群起而攻,我只能败北。我都应付不下来的事,还能找谁来代我?
眼睛就去搜索朱花语,她是我秘书,这个时候应该要来救场。
秘书不能跟我同桌,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我到处找,终于看到隔壁桌上的朱花语,她却像没看到我一样,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筷子。
我知道即使叫上她,无非也是个噱头,只会活端端的多一个败北的人。
小溪看我的样子,知道我找不出人来,而旁边站的人开始不耐烦了,嚷道:“林小溪,这主意是你出的,你找不出人来,你就得自己上。”
小溪用脚尖轻轻踢我一下,还是似笑非笑的样子,说:“领导,你说句话呀,他们欺侮我呢。”
众人就笑,说:“林小溪,你找不出人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喝。要不,以后你在电视里讲话,我们都不信了。”
林小溪是新闻主播,虽然春山县的新闻无非都是家长理短的事,不是张家村多收了三五斗,就是李家店丢了一头牛的琐事。但每晚的新闻,照例还有书记县长的身影。要是大家都不信她在电视里说的话,等于就是宣告她的主播事业到头终结了。
我打着圆场说:“要不,改天我再请大家喝?人家小溪一个女孩子。你们这样逼人,像话吗?”
有人就说:“哎呀,我们陈县长怜香惜玉了啊。我们可没敢逼她,是她自己出的主意哦。”
林小溪的脸红了起来,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站起身,端着杯子说:“算了,我来喝。”
也不等大家反应过来,顾自仰起脖子,把满满的一杯酒,咕哝喝下了,把杯子底朝他们扬扬说:“看清楚了啊。”
众人楞住了,都张着嘴出不声。原本以为吓吓这个小姑娘,没想到她居然敢披挂上阵。
政府办里有几个小年轻,平常正找不着机会表现自己,这个时候开始挺胸而出了,说:“小溪,要不我来帮你?”
林小溪轻蔑地一笑说:“我不要你帮,你喝好自己的酒就好。你们一个个来吧。”
林小溪是魏延安排来主持今晚晚宴的人,他怕出事,敲着桌子骂政府办这帮子人说:“你们这些小毛贼,平常看你们做事,都是畏首畏尾的,今日来欺侮一个小姑娘,胆子个个都肥了,也不脸红?”
众人辩解着说:“魏主任,你都一头老牛了,还想着一口嫩草啊。”
魏延要退,全机关的人都知道,只是魏延不死心,仿佛自己还要坚持下去一样。大家也就心照不宣,随他的意思去做事,反正过完年,他就得滚**蛋。因此也没人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说白了,魏延就是只死老虎了,时间一到,不走都不行,后面还排着那么多的人,怎么能容着他占着一个茅坑呢。
魏延显然听出了话你的意思,却不好发火。这帮子人,表面看都文质彬彬,要是整起人来,都是心狠手辣的家伙。自己现在在位,他们给一点面子,退了,就是狗屎不如的老家伙了,到时候想要央求他们办点事,怕是比登天还难,不如装疯卖傻,蒙混过去了事。
魏延的一番好意,林小溪却一点也不领情,她气定神闲地说:“你们放心,我说了就一定做到。”
众人就不好说什么了,一个个轮着来喝,也不说话,喝完三杯,都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半点也不敢出声了。
二十多杯酒下去,林小溪还如以前一样,丝毫没有半点的醉意,她一杯一杯地陪着喝,不吃菜,也不喝汤。
我的心尖上都冒汗了,这林小溪,似乎千杯不醉啊!
刚好服务员送来一盆热汤,我舀了一碗放在她面前,轻轻说:“小溪,喝口汤,心里会好受一点。”
林小溪还是嫣然一笑,说:“我没事!放心。”
我的手垂在桌下,突然感觉被一只小手握住了,转眼一看,发现林小溪正低着头,认真的喝着汤。而桌下的这只不动声色的手,不是她又是谁?
林小溪有千杯不醉的本事,这让我大吃了一惊。
原来全县的人都只在电视里看到她的影子,没见过活人。如今活脱脱的一个人站在大家眼前,而且来者不拒,笑意盈盈。虽说看起来超凡脱俗,却实实在在的也是个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众人自然不敢太多唐突美人,但每人都想着跟美人同饮一杯,于是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凑过来,涎着脸,千方百计地哄着她喝酒。
满大厅的男人,都像着了魔一样要喝。不喝酒的男人也要喝,尽管平常在他们看来,酒是穿肠的毒药,但今日有美在前,即便是毒药,也要正义凛然地喝,抱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想法,乐之不疲。
余味也举着一杯酒,眼睛盯着林小溪,大声大气地说:“林记者,我这杯酒,你必须得喝。”
林小溪斜着眼看他,似笑非笑地问:“你有什么理由?”
余味神气地拍着胸脯子道:“我是陈县长司机,这个算是理由不?”
林小溪就笑,歪着头看着我说:“陈县长,你批准你司机喝酒?”
我笑笑,没回答她的话。刚才我们悄悄地一握,似乎已经宣告我们是同一战线的人。
林小溪看我不说话,把手里的杯子墩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说:“就是陈县长批准了,我也不跟你喝。”
余味顿时觉得难堪了,把脸一沉,没好气的说:“你看不起我!”
林小溪就笑,说:“你是给领导开车的,你喝醉了,领导的安全谁负责?万一有什么事,你对得起春山县人们?”
林小溪的话不多,却句句像铁锤一样落在大家的耳朵里。这个理由算得上堂而皇之,让余味张口结舌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正暗自敬佩林小溪的机智,还没说一句话,耳边响起一个女声说:“我不是司机,跟我总该喝一杯吧?”
我循声望去,居然是朱花语,也举着一杯酒,挑衅似的看着林小溪。
林小溪顿了一下,展颜一笑说:“好啊。我们都是女孩子,喝就喝。”说完把一杯酒先倒了下去,神色自若地说:“其实啊,喝酒是他们男人的事。你说我们都是女人家,何苦窝里斗呢。”
说完自己先笑出声来,把一边犹疑的朱花语弄得成了大红脸。
魏延觉得气氛已经到了高丨潮丨,高丨潮丨过来必定伴随着失落。为了不让失落的情绪蔓延,他提议应该结束晚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