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全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瞪大眼睛看着我:“自己祖宗也算是国家的,这是哪家的王法呢?”
我笑笑,没直接回答他。站在一边的郭伟却按捺不住了,指着赵德全吼道:“赵德全,你不要想打歪主意,出了事,你跑不脱,第一个就要抓你。”
赵德全并不为所动,瓮声瓮气地说:“我能管得住吗?”
突然听到一阵警笛,接着就看到一行车队开过来,领头的是县公丨安丨局的警车,闪着警灯,呜哩哇啦地怪叫着冲过来,车一停稳,跳下来十几个丨警丨察,全副武装,迅速就把石棺围了起来。
郝强好像松了口气,跑过来对我和郭伟说:“书记、镇长,是我叫来的,我怕出事。”
我和郭伟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笑。
县委办主任亲自带队,领着一帮拿着各种奇形怪状仪器的人过来,先是跟我们握手,介绍说来的都是专家。
寒暄一阵,我想起何家潇说的话,试探着说:“各位专家,据说这里不只是一具石棺,应该有个古墓群,你们测量测量,如果真有,可不敢乱动了。”
专家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其中一个人拿出春山县志,翻了几页,指着一首诗说:“
云路绝壁上,
鹰飞奇险间。
千秋功业在,
万世石中寻。”
合上书,沉思半天说:“原来一直不明白这首诗写的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旁证,看来,陈镇长说的没错,这地方可能真有一个古墓群。如果就一个石棺,没必要在县志上还留下这么一首诗来。”
几个专家聚到一边商量,我和郭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正如何家潇所说,地底下有一个古墓群,我们新政府的选址就会遇到天大的困难。
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县委办主任宣布工地全面停工,市文物管理局决定,全面发掘老鹰嘴古墓群,发掘期间,无关人员一律不得在现场。
随来的丨警丨察迅速布置警戒线,郝强负责驱散围观人群。四村八乡的人听说老鹰嘴工地出了宝,都一窝蜂涌了来,密密麻麻挤满了空地。
“你们两个留一个在现场,其他人都回去工作。”县委办主任对我和郭伟说:“两位领导,如果真挖出了宝贝,你们可立了大功。关书记有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古文物,谁敢搞破坏,谁就得承担法律责任。”
我和郭伟商量了一下,决定他回去组织工作,我留下来,负责接洽发掘工地事务。
人群都驱散了,工地上只剩下孙德茂的三台挖掘机和我们一群人,站在这块初具规模的空地上,显得无比的渺小。
由于破坏了原始地貌,文物局的专家急得抓耳饶腮,无从下手。举着一张地图,茫然四顾。
我凭着记忆,提供说这里曾经有三口小水塘,呈品字型排列,每口水塘的面积都大约在三亩见方,大小一样,水质清冽,潭边种有垂杨柳书,五棵为一组,均应排列。
专家很感兴趣地追问:“还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
我摇摇头,想起还有一座土地庙,半人高,现在已经片瓦不存了。
专家拉着我去指认水潭的具体位置,我想也没想就直接走到了刚被掩埋的水潭边,指着脚底下告诉他,水潭就在脚下,其他都没有了。
专家按我的指点在水潭上面走了几圈,突然指着水潭说:“把这块地围起来,挖这里。”
石灰在地上圈出一个十来亩的地方,三台挖掘机一齐轰鸣,刚被填进去的泥土又一斗一斗挖出来。
挖了半天,挖掘机的挖斗突然冒起一串火星,本来一直盯着的专家激动地挥舞手臂,要求挖掘机停下来,自己一个箭步跳到大坑底,抓起一把白色的泥,带着哭腔激动地喊:“找到了,找到了。”
我们随着他跳了进去,在坑的底部,我们看到一层厚厚的白色泥土,平整夯实,
“你说的没错。”专家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动得泪眼朦胧:“就凭这层泥,底下一定有洞天。”
市文物局毕竟是吃死人饭的专家,不到半天,白色泥被一层层剥开,越到里面,越发坚硬,到后来又出现糯米掺着石灰,加这些神秘的白色泥,一镐下去,火星四溅。
挖掘机轰鸣着怪叫,一寸寸深入,终于刨开这层泥土后,看到黑色的木炭。
专家神情紧张,鼻尖上沁出几滴细汗,在木炭出现后,再也不让挖掘机继续挖了,挥挥手赶走挖掘机,自己奋不顾身跳进去,跌在一堆稀松的土堆上,摔了嘴啃泥。
现场已经戒严,我也被排除在外。
站在人堆外我张望了一会,掏出电话告诉郭伟说,工地真的有古墓群!
郭伟在电话里半天不做声,良久长叹一声说:“天要下雨!”
我抬头看一眼天,果真看见老鹰嘴的上空飘过来一朵乌云,慢慢遮住了太阳,随即一阵风从老鹰嘴嘴口里吹过来,阴森森的骨。
正惊讶着,头上就落下一阵雹子来,砸在挖掘机上,叮叮当当的响。
看热闹的人群轰的一声四散跑开,各自去找遮蔽的东西,我掏出钥匙,打开车门,飞快钻进去,头上还是被砸得隐隐生痛。
这突如其来的冰雹几分钟后就停住了,太阳又重新出来。地上一片雪白,大如鹅蛋,小如樱桃的冰雹密密麻麻地挤满一地,放眼看过去,这场雹子刚刚落在老鹰嘴这块地方,其他地方丝毫看不见半点雹子的影子。
冰雹把停在路边的车都砸得凹凸不平,何家潇留给我的小姨的车,前面挡风玻璃被砸得现出裂缝。最惨的是孙德茂的三台挖掘机,所有玻璃被砸得稀巴烂,有个司机还被砸得头上冒出血来。
雹子一走,赵半仙不知道又从哪里钻出来,呼天抢地地哭。说挖了祖宗的坟,犯了天条,老天降罪了!
赵半仙这一哭,每个人都觉得不寒而栗,突然想起坑底下还有一个专家,大家一窝蜂涌到坑边,看见专家趴在一堆泥土上,半点也不能动弹。
文物局的领导哀求大家下坑救人,没有一个人动,大家互相看一眼,都不自觉地往后退。
我只好站出来,一句话没说,沿着坑边的泥哧溜一声滑下去,刚到坑底,就看到郝强也跟着我滑下来。我对他微微一笑,两个人走到专家身边,扶起他来,但见专家鼻孔流血,眼球翻转,头发粘粘稠稠,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
上边扔下来一根绳子,我把绳子绑在专家的腰间,上边一声喊,拉了上去。
坑底下这剩下我个郝强,脚踩在千年前的木炭上,心里一阵阵发紧。
木炭也是文物!我弯腰抓起一把木炭,还没细看,木炭就在指缝间飘飘悠悠撒落下去,化作一股轻烟,消逝不见。
千年的基业啊!我想哭。埋在地下千年的东西,再重见天日后居然会化作一股轻烟!想起刚才这一阵莫名其妙的冰雹,难道真的是老天在怪罪了吗?
专家被紧急送去了县医院,县文管所的领导双手紧张地搓来搓去,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丁所长,你得保护好现场。在没有专家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接近这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