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政策?”财政局长听说不要他拿钱了,像卸下了一个包袱一样轻松了许多。
“我们要县里解决五百个农转非的指标!”郭伟如释重负般说出这句话,低头喝一口水,紧张地等待领导们的表态。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了,苏西乡开口就是五百个农转非指标,无异于在会场投下了一颗原子丨弹丨,炸得领导们都晕头转向起来。
农转非是一个新政策,各地标准不一,都在尝试着运作,谁都不知道后果是什么。春山县为此召开过几次会,最后决定由公丨安丨局执行,按每户口五千块的标准收取费用,收取的费用全部上缴县财政,县财政再按百分之十五标准反馈给县公丨安丨局作手续费。
县公丨安丨局长说话了:“难怪我一来,就看到苏西乡还跟来个户籍丨警丨察,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郭书记,你说的这五百个指标,交多少钱啊?”
“我们既然来要指标,自然不给钱。”郭伟盯着县公丨安丨局长说:“夏局长,我想你会为了帮助苏西乡群众,免了你的手续费吧?”
夏局长尴尬地笑:“郭书记,这不是我说了算的事啊。”
“好,既然夏局长说了这话,以后这项工作,还得请领导支持。”他扭过头对柳红艳说:“还不快感谢你的局长。”
柳红艳红着脸,站起身来,冲夏局长鞠了一躬。
“你们一个乡,居委会都没一个,要那么多指标,户口怎么登记啊?难道搞一个乡政府的集体户口?”县机构改革办主任纳闷地问。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郭伟胸有成竹地说:“我们要申报成立苏西镇。”
又是一颗丨炸丨弹!四千八百人的贫困乡,要升级成为镇,真是天方夜谭的话。
“你这五百个指标,都准备给谁?”关书记终于开口了。
“关书记,我们有一批失地农民,反正没土地了,也做不成农民,干脆转为城镇户口,这批人,涉及到我们要筹建的矿泉水厂。因此,给我五百个指标,我还您一座新城。”郭伟信誓旦旦,神情激昂。
我扫视一眼会场,刚好看到刘县长朝我这边看过来,会心地朝我微笑。我想,在这个会场里,知道这批失地农民的,除了我和郭伟,还有刘县长和关书记。
“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刘县长问我们。
郭伟朝我看看,我摇摇头表示没有了。郭伟才回答说:“汇报完毕。”
刘县长手一挥说:“你们先去外面坐坐,休息一下,我们讨论讨论再说。”
我们三个鱼贯出来,我朝郭伟竖起一根大拇指,然后搂着他的肩膀说:“郭书记,我们就等着最后的宣判吧!”
郭伟坚毅地点头,但脸上分明隐隐流露出一丝忧伤。
我们都知道,郭伟的汇报,就像给平静的水潭里扔了一块巨石,接下来绝对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春山县委以红头文件的形式确定拨给苏西乡五百个农转非指标,消息一出来,我的电话就响个不停,除了祝贺,还收到不少的牢骚。
牢骚最大的就是毛市镇的毛平,开口就哀叹朝廷有人好做官!说他毛市镇,找县里要十个指标都像上天摘星星一样的难。毛平的电话不仅仅是农转非的问题,他在试探我矿泉水厂的去向,因此在牢骚半天后,问我准备怎么安排这五百个指标。
县委文件规定下拨的指标,表示这五百个指标县财政不要收入,所得收益完全由我们苏西乡支配,这样的好事,谁看着不眼红?不说解决别人,那么多的半边户干部家属,平地变个身份,取掉戴在头上的农民帽子,这是什么?是身份,是社会地位,是能力的表现。
我敷衍着毛平说:“毛镇长,五百个指标,怕是解决不了问题。僧多粥少啊。”
他在电话里大骂我人心不足,得了好处还卖乖,说只要给他五十个指标,他甘愿做牛做马,指东打西。
他试探我,我当然要绝了他的侥幸。所以我在天南海北胡吹一顿后,告诉他说:“毛镇长,你知道我们要建一个矿泉水厂的,这些指标,就是解决职工身份用的。我的水厂,不是农民工,都是正正规规的城镇居民,吃国家粮的人。”
毛平骂道:“屁!现在还分什么国家粮不国家粮,都一样了好不!只有你,还拿着这个东西去忽悠农民,亏良心啊你。”
我笑道:“既然我亏良心,你为什么还要指标?难道你不亏良心?”
他就不言语了,喃喃骂道:“狗屁世道,要是老子也有个做大官的亲戚,我还怕关书记不给我几百个指标。没办法,你是有背景的人,我们就小干部一个,等着死吧。”
我安慰他说:“毛镇长,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城乡户口二元制的制度在短时期内无法改变。现在这世道,愿意做一辈子农民的,怕是没几个人。管他今后怎么发展,先给他们一个希望,也算是我们尽了一份责任。”
挂了电话,还没坐下,邓涵宇电话又过来了,开口就质问我:“陈风,你又去县里告我们状了?”
我大惑不解,他的口气让人心里很不舒服,我没好气地回击他道:“你有什么值得我去告吗?”
邓涵宇在电话里一愣,自言自语地说:“确实,我有什么值得你去告啊?”
“就是嘛!邓镇长,以后没调查,可不能随便冤枉一个朋友啊。”我准备挂电话。
“等等,陈大乡长,我有个事要问你,月塘村的事,你没瞎掺乎吧?”
“我掺乎什么?月塘村是你们城关镇的行政管辖,我想掺乎也没机会啊。”
“那个啥?县委怎么突然要我们退回他们村在水泥制品厂的股份,多好的一个企业啊,眼看着就要发财,怎么就要退了呢?”邓涵宇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清楚这事。”我想把事情忽悠开去,干脆直接否认这件事。
“你陈风不清楚,连鬼也骗不过!”邓涵宇带着商量的口吻说:“这样吧,水泥制品厂改制后啊,各项工作都在紧锣密鼓进行中,这时候突然要撤资,就是要把我的制品厂推向绝路,要不,我老邓今后不再跟你抢钱有余,你也给我水泥制品厂留条后路,资就不要撤了,好不?”
“我说了能算数?”我打趣着他说:“钱老板是你们城关镇的人,也是你城关镇的村干部,我说话,他能听?他要是肯听,我保证他不从水泥制品厂撤走一分钱。”
“说话算数啊。”邓涵宇咬着我的话:“撤走一分钱,我们就不是兄弟了。”
我坚定地表态:“好!”。
我的表态在钱有余面前一文不值,他坚决要求从水泥制品厂把钱拿出来,说当初这钱投进去,就不是月塘村人的意见,就连他这个村长,也半点不知情。要不是公丨安丨局抓了他的人,他还以为钱全部在县里。
要吃回扣他理解,层层吃也理解。但不能吃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月塘村的征地款严格意义来说,是卖了祖宗的钱,拿了这笔钱,连家园也要失去。尽管县里承诺给月塘村的人每家分一套房子,可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人,搬进了县城后,到哪里去种菜?到哪里去拉尿?拿什么来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