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头肉和花生米外加一瓶晕头大曲,全部落入我们的肚子里,我起身准备送瘟神。看着赵德全摇晃着身子走远了,我跌坐在凳子上,看门外的一条花色斑斓的母狗,跟在一条毛色暗黄的公狗后面,使劲地摇着尾巴献媚。两条狗交颈厮摩了一番,公狗突然纵身一跃,趴在母狗的背后,伸出它长长的武器,大众广庭之下恩爱起来。
我盯着两条狗,眼里一阵酸涩。就听到腰间的响了起来。
电话是小梅姐打来的,说有个女的,说自己叫薛冰,找到何书记家去了。
我一惊,把电话贴到耳边,紧张地问:“小梅姐,她去做什么?”
小梅姐细声细气地说:“没说。她说找何书记。”她把声音压下来,低声说:“她说是你媳妇呢。”
“是吗?”我故意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她是我们乡中学的音乐老师,可能找舅舅有事吧。”
“你舅舅出差开会去了,去了有几天啦。”小梅姐说:“我就问问你,如果真是你媳妇,那就是亲戚。我得好好招待呀。”
我说:“好好招待吧。小梅姐。”
挂了电话,我心里如乱麻一样。薛冰去何至表舅家事先没半点预兆。她甚至连半句话都没跟我透露过,哪怕一个眼神的动作。
薛冰心高,我明白。她是她们亲戚中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吃国家粮的人,一个乡中学的老师。在她们家,所有的光环都在她身上,她曾经是骄傲,是别人学习的榜样,是苏西乡教育下一代的活鲜例子。如今,表妹奚枚竹在城里已经三年了,表姐金玲也带着孩子进城工作了。虽然她们还是农民,但她们毕竟已经洗脚上岸了,一个农民的身份丝毫不阻碍她们享受城里人的生活。而她,虽然是吃皇粮的人,却依旧活在一群农民当中,过着农民的日子。
我突然怀疑起来,薛冰当初爱上我,会不会是因为我有一个城里人的身份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头来,我又赶紧否定下去。薛冰不会是那么俗气的女子,她浅笑低颦的样子娇羞可爱,一个有着羞态的女子,不会藏着龌龊!
所有的恩爱都浮了上来,我们原本如水一样清冽的爱情,在她去了表舅家后,蒙上了一阵阴影。这阴影遮天蔽日在我心头,郁结成一记重拳,狠狠地敲打我的心,让我一阵阵绞痛,几乎无法呼吸。
盘小芹看我愁眉百结的样子,心痛地问:“怎么啦?”
我实在是找不到倾诉的人了,我说:“薛冰去我表舅家了。”
“我知道”盘小芹一点也不惊讶:“她想去城里生活,人都快想疯了。”
“城里生活就不一样吗?”我自言自语。
“是不一样。高级的人生活在城里,我们农民,就应该生活在乡下,天天闻牛屎马臭的。就是一身肉,也是黑不溜秋的,哪敢跟城里油光水滑,细皮嫩肉的比啊。”盘小芹的嘴巴子现在是越来越刁钻犀利,以至于我觉得眼前仿佛站着一个精明的女子,再也看不到古德村里哪个天真,浑身透着一股清新的小姑娘了。
钱老板没消息,邓涵宇等不及了,先是电话给我,旁敲侧击问钱老板的去向,在得知我也完全不掌握情况,他才给我透露一个消息,说县委已经同意了,钱老板的月塘村征地款直接入股他们的水泥制品厂,钱老板马上就要变身为水泥制品厂最大的股东。
这个消息不亚于在我头顶炸响一个炸雷,我懵了半响,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哈哈笑着说:“邓镇长,祝贺你啊,给水泥制品厂注入了新鲜血液,这个厂啊,就会成为县里的龙头企业了。你邓镇长功不可没咧。”
邓涵宇不接我的话,转而对我说:“听说你们苏西乡来了一帮子专家,准备搞什么啊?”
我笑着说:“我这里穷乡僻壤,什么都搞不成器,请专家来,是想看看地底下有不有什么金矿之类的。现在要发财,挖矿最快。你说是不?”
邓涵宇哈哈一笑,讥讽着我说:“老弟想法好。把枕头塞高些,说不定你们苏西地底下还真藏着一座金矿。我也祝贺你啊,祝你早日找到金矿。”
邓涵宇的电话不会是没来由,他给我电话,背后肯定还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又或者他心虚,想从我这里讨个结论。他开口闭口县委同意,我想,春山县县委还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敢不经过村民同意,就把村民的土地款去入股。
想着钱老板如黄鹤一般杳无音讯,我也平静不下来了。倘若邓涵宇说的是真的,我的矿泉水厂就会泡汤。钱老板不来投资,还连带着月白也跟着没消息了,这陪了夫人又折兵的念头就开始在我的脑子里盘旋起来。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反正现在一盘乱棋,死马当作活马医。想到这里,我决定去一趟县里,找刘启蒙县长讨个主意。
从柜子里拿出我精心准备好的可行性分析报告,我连郭伟的招呼都没打,爬上孙德茂家的中巴车,一溜烟跑到春山县。
刘县长在开会,我只好坐在县政府办公室里,跟几个小女孩调着口味,等着他散会后召见我。
等了半天,县长秘书匆匆过来找我,说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等下县长还要去市里汇报工作,有什么事,要快。
我夹着报告就冲进刘县长办公室,进门就嚷道:“县长,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刘县长丈八和尚的样子,笑眯眯的说:“小陈,好像你有冤屈嘛。”
我就把邓涵宇说县委同意把月塘村的征地款入股他们城关镇水泥制品厂的事说了一遍。刘县长不时抬手看表,等到我说完了,更是云里雾里摸不着脑壳了,奇怪地问我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赶紧把报告递上去,说:“县长,我还等着月塘村的钱有余投资我们苏西乡的矿泉水厂呀。”
刘县长笑眯眯地看着我说:“你们怎么都在盯着这笔征地款啊。”
我苦笑着说:“没钱啊。县长,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何况我们还不是巧妇,现在又要马儿跑,还能叫马儿不吃草?”
刘县长低头翻着我的报告,说了一句:“小陈,你先回去,报告我去市里的路上看,回来再联系你。”
我着急地说:“县长,邓镇长这样挖墙脚的事,可不地道。您要主持公平啊。”
刘县长微笑着说:“我心里有数。”
站在县委大楼的台阶上,看着刘县长扬长而去,我的心里像塞进去了一团棉花,憋闷而着不了力。
邓涵宇啊邓涵宇,你这一招就是釜底抽薪嘛,老子不给你点教训,还以为马王爷只长一只眼睛!我踢踢踏踏下台阶,在门口叫了一辆三轮摩托车车,去城关镇镇政府。
快到镇政府门口了,我叫司机停车,自己下来走过去。这当官的人,出门是要讲究的。别的乡镇长出门都是小车接送,我如果坐个三轮摩托车过去,丢的不是我的面子,而是苏西乡的面子。宁愿走路招摇,也不能坐个三轮出租摩托出丑。
邓涵宇好像算准我会来一样,我刚一进大门,就看到他笑嘻嘻地过来,握着我的手高声说:“欢迎陈乡长光临指导啊。”
他的声音引来一片目光,我大度地说:“邓镇长,不敢。我是来学习的。”
进了他的办公室,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势汹汹地质问他说:“邓镇长,你搞什么鬼?”
邓涵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说:“我搞什么鬼了?看来老弟是来兴师问罪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