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权说:“小陈啊,你好好干,会有出头之日的。刘县长在我回来前的晚上请我吃饭,饭桌子上还谈到了你。”
我惊奇地问:“谈我什么?”
柳权说:“也没谈什么。大家都认为你是个人才,改变苏西乡的面貌就需要你这样的人。”
我笑嘻嘻地说:“我可什么也做不好,还尽给领导找麻烦。”
“就怕不找麻烦的人。能给领导找麻烦的人,都是有想法的人。你说,你还有什么想法?”
“我呀,如果能在苏西乡把集市建起来,过几年,再把苏西乡打造成为一个旅游休闲的世外桃源,就满足了。”我说:“可是这些事都不是我能做得了,也就是空想。”
柳汉权的眼睛一亮,仔细看了看我,沉声说:“你的这些想法还跟谁说过?”
我摇摇头说:“谁都没说过。我个人的想法而已。”
柳权诚恳地告诉我说:“做人一定要有保留。你的这些想法,比金子还金贵,现在不是你说这话的时候。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思想。”
我点点头,闲聊几句,告辞出来。
变电站已经做好了地基,电业局的技术员正在指导他们铺设地缆。我走过去,他们看到我,都起身跟我打招呼。
来苏西乡几年,周围的乡亲都认识我。
聊了几句,看到一个女子快步过来,近了,才发现是盘小芹。
小芹看到我,高兴地挥舞着手。有认识她的村民说:“这不是陈秘书公司的盘姑娘么?”
我带着小芹回到宿舍,张口就问:“你怎么回来了?”
她喝了满满的一杯水后,调皮地看着我说:“我家在苏西,我还不能回来?”
我说:“店里就枚竹一个人?”
她回答我说:“是啊。还有乡政府两个人在。”
我吃惊地说:“他们还没走?”
小芹笑嘻嘻地告诉我说:“他们走不走管我们屁事。你有时间去看看啊,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说:“其实他们也真可怜,天天上班一样来公司。我和枚竹才不管他,饭不给吃,水不给喝。连个厕所都不给上,憋死他。”
小芹的话让我沉重起来,朱士珍来这一手,就是想拖垮我。
“你回来做什么?”我说:“枚竹一个人在,怕出事啊。”
“能出什么事啊。”小芹憋憋嘴说:“你以为她还是两年前的奚枚竹啊,人家现在可精着呢。”
我没说话了,递给她一条毛巾。
小芹接过去当着我的面把毛巾伸进衣服里,在身体上擦了擦,扔到一边说:“我想回苏西乡开店。”
“开店?”我惊讶得张大了嘴。
“是啊,你看啊,供销社现在除了卖化肥农药,就是一点糖果饼干,早就要死不活了。我们这段时间看电视,知道苏西乡的路马上就要修通了。苏西乡一通路,你想后果会怎么样?”小芹快活地说:“在苏西乡开个店,我还可以把老娘接过来照顾。今后我不但要开南杂百货,还要开餐饮酒店。”
她雄心勃勃,规划着自己未来的蓝图。
“开店要资金,要很多资金,你有吗?”我担忧着说。
“这不有你在吗?”她莞尔一笑说:“我想了好久了,你先借给我钱,等我以后赚到了就还你,加利息。”
我一下语塞。
“不愿意?”她瞪着眼看着我。
“不是我不愿意。我的钱都在公司里啊。”我说,摊开双手。
“你以为公司还能开多久?”小芹说:“别看乡干部每天坐店里没事,他们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了。听他们说,如果你不把公司移交,乡政府就会查你的帐,按他们的说法,乡办企业就应该由企业办管,其他人管就是犯法。”
我的心再度一凉,老子小看朱士珍了!
我还没有想到对策,朱士珍先动手了。
赵德亮的烈士称号批了下来,县里特别召开了一次大会,会上由县委办主任亲自宣布,赵德亮家属秦月白同志解决进入苏西乡企业办工作。
一听到结果,我的脚底下冒上来一股冷气。月白到企业办上班,表面看是安抚,拿一份工资,背地里绝对是朱士珍的主意。
果然,会议结束的第三天,月白嫂就施施然来了。
“陈秘书,我是来接管乡公司的。”月白嫂开门见山。她脸色还沉浸在丧夫的哀痛里没走出来,冰冷着如同罩着一层寒霜。
我招呼她坐,倒了一杯水给她。她接过去,并不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有点心虚,想避开,却发现她的眼光始终没离开我的身体半点。我几乎是带着哀求的口吻说:“月白嫂,你喝水呀。”
她把杯子放在椅子上,说:“我不渴。”
我心虚地笑,问道:“是朱乡长叫你来的吧?”
“你不要管是谁叫我来,这是我的工作。”她语气冰冷,丝毫不给我半点温情交流的意思。
我心里有气,说:“你想怎么接?”
她的脸上冒上来一层笑意,说:“很简单,你撤走原来的人,把账本交给我就是了。”
“那么简单?”
“确实就那么简单。”
我无语,这个女人真的不简单。
我说:“月白嫂,你不要被人当枪使了啊。”
“谁能有这个本事?”月白盯着我说:“老牯牛在生的时候都不能把我怎么样,现在人死了,我还怕啥子?谁还能把我怎么样?”她连珠炮的发问,说得我的背上一阵阵寒意。
我解释说:“月白嫂,你不知道公司的内情。”
“我确实不清楚。不过,我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现在还是公司经理,是法人代表,所以你来处理。”
我知道再说也无济于事。她现在是烈士遗孀的身份,又是政府下属企业办的工作人员,任何一个身份我都不能得罪。
我也明白现在是无力回天的情况,只是我投资进去的十多万快,总不能白白就奉献出去。我得拿回来!
公司的始作俑者是柳权,我应该找他讨个主意。
去了柳权家,他一瓶老酒端在手里,靠在门口的一株苦楝树上,看着遥远的对面大山,有一口没一口的喝。他已经从乡政府办公室搬了出来,现在的苏西乡政府,没有他半点的立足之地。
看到我,黯淡的眼光闪了一下,瓮声瓮气地问:“有空?”
我就说了月白来接管公司的事,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柳权听完我的话,说了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我摸不着头脑啊,由他去?由他去谁来负责我的投资?
柳权带着歉意说:“小陈,有些事看开些,眼光要远,看事情要看到骨头里去。”他打了个很形象的比喻:“你看这苦楝树,结出来的果子好看吧?可是它连鸟都不吃。为啥呢?不能吃啊!有些人就好像这苦楝果子一样,好看,但吃不得。”
我实在不明白这话里面包含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