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吗?我估计你也不记得了,你这姑娘一直都没什么良心,有良心三年前也不会带着老子的种偏要跑去缅甸,更不会消失三年彻底跟我断了联系。”
“……断了联系也就算了,居然还改头换面,沈春光?还春光乍泄的春光?”关略回想起不久前他在水晶宫“第一次”见到她,在那间闷闷的包间,他问她名字。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沈春光!”
“春光无垠的春光?”
“错,是春光乍泄的春光!”
关略捏着她的手指“嗤”地笑了一声:“春光无垠和春光乍泄有区别?反正就一股子撩*劲!你怎么不干脆直接叫自己沈春花?春花春花多好听!”
“还杏儿,杏儿这名你也好意思取?……”
关略说着说着便自个儿笑出来,笑得眼梢都发酸了,他用手又掠了下鼻子。
“算了,你还是叫原来的名儿吧,原来的名听着还挺有文化……你那没种的爹给你取的吧?好歹符合你艺术家的身份,不像这春光杏儿的,整就一花名……”
“还有你这脾气…脸和疤都改了,怎么就这脾气改不了呢?硬得跟什么似的,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关键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被人欺负得死死的……怎么就敢在我面前这么横?那猖狂劲……”
关略眯起眼睛笑了笑,看着窗外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
“猖狂得像只母狮子,不过还挺能忍,有时候其实我情愿你没这么能忍,忍不住就说出来啊,恨我也好,想往我身上扎刀子也好…我还情愿你在我身上直接扎刀子,总比现在这样痛快,现在等于就是凌迟……三年前你已经把我凌迟了一次,现在再来一次…”
关略说到后面声音已经沙哑得不行,额头埋下来贴在沈春光的左手手背上,那么无力的姿势……
窗外烟花爆竹热火朝天,屋内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才听到一定淡淡沉沉的声音。
“唐惊程,对不起……”
心里是窒息般的翻搅,关略的额头枕在她的手臂上,指端被他松了,他伸手去摸上面坠的小钥匙。
钥匙动了动,感觉她的手也动了动。
关略没抬头,整个人都趴了下去……
沈春光在德国养病的时候曾经看过一部关于南极的纪录片,当时字幕和配音都是西班牙语,她也不记得什么名字,只记得里面有只企鹅。
这只企鹅很奇怪,既不跟着其他企鹅去海边觅食,也不回家孵蛋,而是一个人走向远处的大山,5000英里荒芜的内陆,茫茫没有归途,他就那么一个人,孤独地背向镜头,义无反顾。
沈春光现在就觉得自己是那只企鹅,身后是冰天雪地的南极,而她却独自一人走在冰层上,要去往那没有尽头的远途。
直到身后仿佛有人喊她的名字。
“唐惊程…”
“唐惊程,你回来!”
“唐惊程,你他妈又抽什么疯!”
“唐惊程,你想做什么?”
“唐惊程,对不起…”
当时看那部南极记录片的时候沈春光刚在新加坡做过脸部整形,爆炸的时候有碎片擦过她的眼角,整个右侧脸都是糊的,送去帕敢镇医院的时候当地医生就当场给她下了判决书:“右脸毁容,右眼失明。”
可说实在吧,沈春光这条命说好不好。说赖也不赖。
老天总是喜欢把她往死里整,就好像把她整个人挂在悬崖边上,底下就是万丈深渊了,可总还是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沈春光因为右眼角受伤做了两次整形,完了之后眼角被开大,不但没瞎还得了一双媚劲十足的眼梢。
是福是祸反正也说不清,只是当时看那纪录片的时候她右眼还包着纱布,右边手臂又刚做完手术,整个柯镇恶独臂侠似地躺在病房里,百无聊赖地翻电视频道。翻来翻去都是德文,她屁话都听不懂,不巧就刚好看到了这部纪录片,也不巧刚好就看到了那只企鹅独自朝荒芜内陆走过去的镜头。
圆圆小小的背影在冰天雪地里显得好孤独啊。
齐峥进病房的时候正好逮到沈春光哭。
艾玛可把齐峥吓坏了。
“哭什么?”
她可不能哭,右眼刚做完手术,哭了得瞎!
沈春光就是控制不住,指着镜头里越来越小的黑点。问:“他为什么要走?”
“什么为什么要走?”
“那只企鹅啊,明明知道前面是一条荒芜的死路,他这么一个人走就是去找死!”沈春光哭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刀口都扯得疼。
齐峥被她弄得也是一口气喘不上来,要知道这姑娘自从爆炸发生到现在都没哭过,做了那么多趟手术。挨了那么多痛苦,她死活就没吭一声,现在却为了一只出走的企鹅哭成这样,不应该啊。
齐峥那天真是被沈春光弄的束手无策了,哄了半天最后还是给苏诀打了国际长途。
苏诀那时候正在国内,他平时工作很忙,不可能长时间在沈春光身边陪着,齐峥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要上飞机,结果为了一只该死的企鹅害他硬生生错过了那趟航班。
后来沈春光在网上找了那部纪录片的影评。
抱歉即使找了影评她还是没把名字记住,她本就懒得抽筋,不想记的东西一概不记。唯独记得有位动物学家说:“就算你把那只企鹅领回来,他还是会再走。”
为什么要走呢?
沈春光不明白,后来想可能是性子太拧吧,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沈春光总是梦到那只企鹅,圆乎乎的身子,在白茫茫的世界里越走越远,最后在镜头上只留下一个很小的小黑点。
小黑点啊小黑点……
那只小黑点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晃了很久,久得好像经历了一整个世纪,然后漫天遍地的雪,白花花一片,有光…
光影落下来,刺痛她的眼睛。
她薄薄的眼皮抖了抖,睁开,小黑点不见了,眼前是一个大黑点。
妈呀,真是好大一个黑点。
他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身上是黑色的针织毛衣,卷起一点袖子,小麦色的肌肉露在外面,手里拿着剪子,面前茶几上摊着一大桌的花。
花是玫瑰,浓郁的红,开得正艳,就像窗外阳光那么热烈。
那只硕大的黑点正在剔花茎上的刺,手指拽着剪子,一刀剔过去手臂上的肌肉会微微凸起。
这景致就如三年前的某个清晨重合了。
三年前,好像也是这样的冬日,她第一次住在关家宅子,睡在三楼的卧室,一觉醒来也是看到这男人盘坐在露台上剔花刺。
雾气浓浓,白茫茫一片,他剔花刺的动作却细致又有力。余妖巨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