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范庆岩有些为难,“九哥,缅甸是佛教国家,特别是克钦邦的人很注重信仰,人死后是绝对接受不了尸检解剖的,而且昂莱身份还这么特殊,他的遗体必须完整地被带回克钦邦进行火葬。”
范庆岩的话道理满满。
关略也没再吱声,三人已经进入正厅,小头目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通后只听到他说了一串缅甸语,随后将手机递给了一旁的范庆岩。
范庆岩接过去,说了几句,转过身来,一脸为难:“九哥,沈小姐被……被带去缅甸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两三个小时之前,索明德派车过来把她带走了。”范庆岩又偷偷看了眼那小头目,“另外,索明德在电话里说要见您,这事出在九戎台的场子,您不出面,他就让沈小姐给昂莱陪葬!”
关略把会客厅所有人都支走了,独自坐在沙发上抽烟。
柴露会拍马屁,带了茶水和杯子进去给关略沏茶。
“九哥,这杏儿也真是的,心性高,什么男人都想沾,一会儿霑少,一会儿昂莱,我听说她在云凌的时候还跟苏家大少爷不清不楚,但真到关键时候又豁不出去,看看,这回捅了这么大篓子……”
柴露站在关略旁边的矮桌前,一边烧水洗茶一边议论沈春光“失手错杀”昂莱的事。
关略始终没有声息。
柴露留意沙发上男人的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一丝不稳和着急,她不由在心里偷偷嘘口气。
“九哥,我看这事您也甭管了,虽说人是死在水晶宫的,但杏儿也不是我们水晶宫的姑娘,而且昂莱想睡她,她也是心甘情愿来陪的,谁知道他们俩在包厢里做了什么事,死了也不能赖在我们水晶宫头上。要说她被索明德带走也是咎由自取,怎么能让九哥您亲自过去跑一趟…”
柴露这话越说越多,茶叶都已经泡开了。记土反扛。
关略睨了一眼杯子:“你先出去吧,叫范庆岩来见我。”
“欸,好!”柴露立马退了出去。
关略将烟掐了,看了眼旁边刚沏好的新茶,普洱,一看就是好货色,茶面莹亮,热气氤氲。
范庆岩很快就敲门进来,进来的时候关略正在喝茶。
“九哥,您找我。”
关略稍点了一下头,捏着茶杯的手轻轻搁到交叠的膝盖上。
“说说吧,昂莱死前是不是注射过东西。”
“这……”范庆岩知道关略这几年查毒查得很紧,九戎台场子里一缕不允许有人贩卖这些东西,“九哥,案发现场确实发现了针管,而且沈小姐也承认自己用针管戳了昂莱一下,不过我对天发誓,这东西是昂莱自己带来的,水晶宫里绝对没这些。”
范庆岩极力撇清关系。
关略冷不丁笑了一声:“你在紧张?”
“没…没有!”
“那他在水晶宫吸丨毒丨是不是已经不是头一次?”
范庆岩用缺了手指的右手摸了一把额头的汗,但眼里惊恐还是很明显地流露出来。
“九哥,我承认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也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该准许带进场子里,可昂莱什么人啊,我也不敢得罪,他前些年在腾冲买了一栋屋子,没事就过来住几晚,有时候就带货来水晶宫自己玩,我也阻止不了,又不能关着门不让他进来,可谁知道这次会出这么大一个纰漏。”
范庆岩似乎一肚子委屈。
关略淡淡看着他,又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那说说吧,索明德是什么人?”
“这…”范庆岩大概受不了关略弹跳性如此大的问题,一时愣了愣,“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克钦邦独立军的副将。”
“你之前跟他不熟?”
“不熟,都没见过面,但听昂莱提过他几次,他是昂莱收的义子,年纪应该不大,而且说起来他还算半个华裔,云南芒市出生的,后来去缅甸参了军。”
关略眯着眼睛,又喝了一口茶。
“所以如果昂莱死了,他以后就是克钦邦独立军的主将?”
“……”范庆岩一时答不上话。
关略又笑了一声:“别紧张,我只是随便聊聊,还有,如果我不去缅甸见他,他会把沈春光怎样?”
“这个……”范庆岩捏了捏拳,“九哥,这事谁都说不准,不过可以肯定那姑娘在那边肯定没好果子吃。昂莱是克钦邦独立军的首领,突然在这边死了,索明德作为义子总要给底下人一个交代,再说他又是军人出生,性子暴,我估摸着沈小姐是凶多吉少!”
老麦大概是中午时分到了水晶宫,一进门见到里头“群兵围攻”的局势也是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睡个女人还睡出国际纠纷了?”也真是难为他,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有心情开玩笑。
昨天夜里他突然接到关略的电话,要他赶来腾冲一趟,路上基本也已经把情况都了解清楚了。
关略亲自替他沏好了茶。
“坐吧。”
“大老远把我叫来这鬼地方,就知道你肯定没好事。”
“嗯。让你过来收拾烂摊子!”
“我不!”老麦撇嘴,“你还真打算把这事往九戎台身上揽?”
“那你觉得目前这情形我还推得掉?”
“当然,这事跟九戎台有什么关系?”老麦就不明白了,“说穿了那女人也不是水晶宫的人。她自己犯贱要去勾搭昂莱,至于两人在包厢里做了什么,昂莱怎么死的,这跟我们场子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昂莱的死因到现在还没查明。对方又不接受尸检,就一个电话要你去缅甸面谈?这不摆明了要下套么!”
老麦说完,自己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吓。
关略却已经淡淡笑出来:“你这回总算没有太笨,看明白了?”
“不是…”老麦脑子里似乎抓住了一些什么蛛丝马迹,但很快又消失,他越发蒙圈,“你的意思是……”
“什么?”
“你怀疑是…”老麦顿觉头上盖下来一张天罗地网,他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睁大眼睛盯着关略。
关略依旧气定神闲地摸着杯沿,杯里热气翻腾,他伸到嘴边闻了闻,半边眼睛被雾气盖住。
那双平时总是淡淡,关键时候却能化为利剑的眼睛啊。
老麦看得毛骨悚然。
“老九,你想怎样?”
关略笑,喝了口茶。
十一月,深秋。腾冲空气中都能闻到树叶的枯焦味。
老麦预感不妙。
关略将茶杯放到桌上:“云南地处边境,这地方一直不安稳,当年老爷子在的时候就屡屡出事,可知道为何他还要让迟峰过来管吗?”
“为什么?”这也是老麦一直不明白的地方。
迟峰当年是因为“犯事”才被关钊荣发配到云南来的,可如果云南是多事之地,就更不应该把迟峰调来这里。
“迟峰性情太燥,但其实人不坏。老爷子在的时候他也算尽心尽力,最重要的是他心不贪。”
“什么意思?”
“云南这地方虽然地处边境,说白了穷的地方很多,可如果你贪念重一些,可以生钱的门道也很多。”关略的手指慢慢沿着杯沿滑动,“当年云南这边全是路子,走私柚木,石料,药材,贩卖野生动物,偷渡,从蛇头手里低价购买缅甸女人,这些都是生钱的道,自九戎台成立以来就已经存在了。而且根枝日益繁密,换谁来做云南片的主事都不可能清净。”
“所以老爷子才会把迟峰调来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