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蹬蹬蹬地抱着画跑了,苏诀站在厅内,略带疲惫地松了松领口的衬衣扣子,脑中一恍惚,突然就想起了那晚唐惊程的样子。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晚她去参加酒会穿的也是一件红色丝质长裙。
苏诀不由想,她穿红色真的很合适。
当天中午苏诀便带姚晓棠去餐厅吃饭,吃过饭后又陪她逛街,逛完街后再一起看电影。
短短数小时网上就传出了他们一起吃饭逛街的照片,彻底粉碎了苏姚两家婚变的传闻。
关略那天一整天都呆在关宅,美其名曰陪阿喜,至于真实原因整个关宅上下都看在眼里。
临近黄昏的时候司机从外面把烟花买来了,整整两大箱。
阿喜高兴坏了,围着箱子不停喊:“唐阿姨…唐……阿姨……”
关略就纳闷了,烟花明明是他安排人出去买的,怎么这小子就只记唐惊程的功劳。
唐惊程也乐了,从箱子里挑了几个好玩的烟火带阿喜出去:“走,唐阿姨带你放烟花去!”
叶覃驾车抵达关宅门口的时候便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唐惊程拢着披肩在喷水池四周乱跑,手里拿着几支点燃的烟花转圈圈,火光四溅,阿喜依依呀呀地跟在后面追。
追几步,摔一跤,身后的佣人吓得连扶都来不及,他还偏不让人抱。
关略就曲腿靠在喷水池上,不说话,也不参与到唐惊程和阿喜的胡闹中,只是一手抓着一把小烟花棒,一手点着烟,冷眼旁观,眼里都是唐惊程拿着烟花跑来跑去的影子。
待她手里的烟花烧完了,她便会跑回关略面前。
关略眯着眼,用烟头帮她重新点一根烟花,火光照出他俊野的侧脸,带着一点笑,再将点燃的烟花还给唐惊程,唐惊程便趁机去抢他的烟,抢到就赶紧狠狠抽两口,坏笑着再把烟还给他。
他恶狠狠地瞪回去,却不生气。
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进行,彼此不说话,不交流,可一个调皮讥诮,一个迁就默许,两人的眼神已经十分默契。
黄昏下暮色深沉,寒风凛冽,烟花绽放中,叶覃在关略脸上看到了这些年都不曾见过的舒展愉悦。
如果说以前叶覃还能欺骗自己关略对唐惊程只有床底之欢,可此时眼前的场景已经说明一切了。
这个男人从心到身体,已经满满全装了这个女人。
叶覃捏了捏手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眼前的景致按下了快门,随后在通讯录里找到“楼轻潇”几个字,点了“发送”键。
唐惊程拿着烟花棒越跑越远了,跑到了银杏道上去,阿喜还在后面追,孩子的笑声和佣人的叫声越来越小。
关略在火光和烟雾中看到唐惊程裹着绿色披肩的背影与银杏落叶混为一体,他抽掉最后一口烟,踩灭。一回头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叶覃。
叶覃缩了缩脖子,将手机放进大衣口袋里。
“九哥…”
关略眉头皱了一下:“怎么突然来了?”
“有事跟你汇报。”
“电话里可以讲!”
叶覃停了停,目光越过关略的肩膀,看着远处唐惊程在银杏道上的身影,笑出来。
“电话里讲不清。”
关略也没再多问,他今天心情不错,嘴角上的笑容还留在那。
“说吧,什么事。”
叶覃走近了一点,潜意识里将声音压低:“有迟峰的消息了。”
“嗯,继续。”
“他果然去投靠了苏闳治,目前被苏霑安排在市区一间叫常腾的旅馆里。”
关略嘴角那抹笑一下子就收掉了,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天际,黄昏将过。天色已经泛青。
叶覃迟迟等不到这男人下一步指示,他眼里总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即使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也还是看不透这男人的思绪。
好一会儿。
“九哥…”
“天快黑了。”
“……”叶覃不明白意思,只是也随着他看了眼天,天幕暗沉,夜色果然已经降临了。
“你去安排戎帖吧,范庆岩调为云南片主事。”
叶覃领命:“是!那迟峰那边我们是不是就不用管了?”
“你觉得呢?”关略反问。
叶覃信誓旦旦:“迟峰一向有勇无谋,他这步棋跨出去就是死棋。如今他在苏闳治那老东西手里,我觉得他也没多少命可活了。”
理是这个理,迟峰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苏闳治没理由还要保住他,保住他便是夜长梦多。毕竟迟峰替苏闳治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搭。
只是关略勾了勾唇泛笑:“那你就错了。迟峰好歹也在这条道上混了三十年,走投无路的时候他还有胆去投奔苏闳治,你真觉得他是指望苏闳治还能卖给他一点良心?”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关略九岁开始在道上混,学到的第一件本事便是“自保”,十一岁进九戎台,学到的第二件本事便是如何在未雨绸缪的情况下自保。
“迟峰这些年为苏闳治在云南边境保了多少趟货,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但迟峰他自己肯定记得清清的,这便是他有胆在这种时候去投靠苏闳治的原因。”
这么一说叶覃就有些明白了。
“九哥。你的意思是迟峰手里有一笔账?”
“当然,如果迟峰连这点脑子都没有,那他这些年也不可能坐稳云南片的主事,所以苏闳治暂时还不敢向他动手,至少在他还没销毁迟峰手里走私账目前,他不会去动迟峰。”
叶覃消化了一会儿:“九哥,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想办法抢在苏闳治前面拿到他的走私记录!”
“可这事恐怕有点难办,除非我们跟苏霑的人撕破脸!”
“不用,这么快跟苏家撕破脸对我们没好处。”关略冷笑一声,“你可以安排范庆岩去做这件事,如果他想坐稳云南主事,这是他一次立功的机会。”
叶覃恍然大悟:“九哥,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升他当主事的原因?”
关略不再多解释。
远处唐惊程和阿喜已经慢慢从银杏道上走回来,落叶纷飞,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去吧,实在不行你亲自飞趟昆明,还有范丽丽的死因也要继续追查下去。”关略说完就从喷泉池上站直了,目光看向银杏道,刚才眼里的淡漠渐渐染上了温柔。
叶覃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手指在手心里捏紧。
“还不走?”关略突然回头又催了一声,叶覃颔首躬了躬身便退下了,慢慢走到自己车旁边,开门的时候已经听到唐惊程轻快的喊声了。
“关略,地上落了好多银杏果子,我跟阿喜一路捡了好多回来。”
叶覃忍不住又回头看,唐惊程用自己的披肩兜了好多果子,阿喜被佣人搀着,也依依呀呀地在旁边附和。
关略笑了笑,没看果子,只是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裹到唐惊程身上。
“捡什么果子,你刚退烧,把披肩脱下来做什么?”
“……”
叶覃哼了一声,她果然从未看透过这个男人。
车子渐渐驶离,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关略和唐惊程依旧留在老宅外面,小烟花棒已经放完了,佣人捧了大的礼花出来,关略又点了一支烟烧导火线。
“怦-”一声,礼花飞上天,绚烂的烟花绽放,一朵,两朵,越来越多,整个老宅的上空都被照亮。
青黑的天幕一片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