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略已经把浑身是血的唐惊程从柱子上解了下来,绳子一松,她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一样往下软,关略搂住她的后腰抱住她一起摔坐到地上,扯去塞她嘴里的布团。
“唐惊程。”关略喊了一声。
怀里的人呼吸游离,可目光始终定定看着抱住自己的男人,只是她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顺着眼角一颗颗急速往下掉。
关略觉得还不如谁来一刀取了他的命,唐惊程这样的目光,像声讨,又像是倔意,根本比任何刀刃还要尖利。
或者说他情愿那一枪打在自己身上,也好过像现在这样抱着浑身是血的唐惊程不知所措,连开口喊她一声的勇气都没有了。
“老九,我已经打了120,但这地方离急救中心很远,而且周围路都没有通,救护车也很难开进来,一时半会儿我估计…”老麦过来想先稳住关略。
关略几时像现在这么慌过?
“她不能死!”
“叶子,你去开车!”
“唐惊程,你看着我,如果你今天死在这,我明天就让唐稷去给你陪葬!”
话都被他说乱了,可是他不知道迟峰那一枪到底他妈打在哪里。
“嘶—”唐惊程身上的毛衣连着里头的衬衫一起被关略撕开,直至里面黑色文胸露出来,蕾丝包裹住她挺致的胸,可见整个右胸上方和肩膀都糊了大片浓稠的血,傲人胸线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其余白皙皮肤上都粘了一层湿黏的细汗。
这样一黑一白一红,强烈的视觉冲击,老麦只觉喉头发紧,别过脸去不敢看。
关略将唐惊程轻放到地上,迅速脱下自己里面的衬衣,用劲缠在她的心脏处。
那时候唐惊程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关略缠完之后紧紧抓住她的手,想说些什么,可声音全被沙哑的喉咙堵住。
唐惊程自始至终都一直看着他,她在用心里那点怨念支撑自己熬下去的信念。
她已经是被放弃过一次的人了,当初邱启冠背叛她,她毫不知情,邱启冠出车祸去世,她赶到现场也只看到一具已经凉掉的尸体。
如今她第二次被生命里的另一个男人放弃,这次她好像要幸运一点,至少她亲眼目睹了被他放弃的整个过程。
他当着她的面选了楼轻潇,她当着他的面被子丨弹丨贯穿身体。
唐惊程躺在关略怀里,亲眼感受这一切,听得到他的心跳和嘶吼,也闻得到伤口散出来的血腥气,身体痛感尖锐,可所有器官神经却在那时变得格外敏锐,敏锐到她记住了关略每一个眼神,特别是他选择楼轻潇时那一眼的不屑和冷淡。
大约20分钟后救护车终于赶到。
关略抱着唐惊程跑了十一层楼,她就将头挨在他胸口处靠着,每一步的心跳都听在她耳里,直至担架将她抬上车,她的口鼻被罩上氧气。
关略坐在救护车担架床旁边吻她冰凉的手,他已经没有办法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不断揉搓着唐惊程的手指。
车窗外的树荫一片片晃过去,夕阳刺眼。
床上的人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泪像珠子一样凝结在她卷起的睫毛上,关略筋疲力尽,握住唐惊程的手将头垂下去。
手术从黄昏做到黑幕降临。
叶覃把楼轻潇送回去之后迅速赶到急救中心,却只看到老麦一人坐在手术室门口。
“九哥呢?”叶覃问。
老麦抱着脖子仰了口气,愣是没说话。
叶覃急了:“你他妈倒是吱声啊,九哥人呢?”
老麦这才扭了扭头,指着走廊尽头的安全门:“在那蹲了几个小时了。”
叶覃扭头就要过去,老麦一把拽住她:“你去做什么?”
“我去看看他!”
“这时候你去就是找骂,行了,给我乖乖坐着!”老麦提醒,可叶覃那脾气就是死活不听啊,她甩了甩手臂。
“我就要去!”
叶覃还没走到安全门的时候就已经闻到那头浓烈的烟味,关略就席地坐在楼梯上,背对着叶覃,身上还穿着抱唐惊程时候的那件短袖t,t恤上的血渍已经干掉了,一股烟味混着血腥气。
“九哥…”
光他一个背影就已经让叶覃有些不敢吱声了,可吱声之后台阶上的人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叶覃就大了一点胆子,调整好语调。
“轻潇姐已经回去了,我交代欣姐照顾她,另外西郊荷园那边也已经派人料理好了,只是迟峰没有抓到,我估计他是逃西郊后面山里去了,不过九哥你放心,他应该中了我一枪,我会继续派了去找,找到之后…”
“找到之后带他来见我!”关略的声音在阴暗的楼梯里显得有些幽然。
叶覃心思抖了抖,面前的男人却从台阶上突然起身了,手里半截烟蒂被他丢到地上,狠狠碾灭之后才转过身来。
“如果唐惊程有事,我要他抵命!”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可叶覃分明从他眼里看到狠戾。
关略走回手术室门口,老麦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他身后的叶覃一眼,谁都不敢说话,整个走廊里气氛萧冷。
随后又等了大半个小时,手术室门上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
首先冲上去的是叶覃:“里面的人怎么样?”
“子丨弹丨已经取出来了,不过人还没醒!”
“什么意思?”叶覃看着似乎比谁都着急。
医生以为她是家属,耐心解释:“子丨弹丨虽没有打在要害之处,但因为伤口深,失血过多,病人还在昏迷,至于什么时候醒还得看病人的意志。”
叶覃听完还想问什么,可身边擦过一道身影,始终没开口的关略直接冲进了手术室,护士想拦,结果被他一脸煞气吓得没人敢上前。上以共才。
关略就这么毫无阻拦地走到了手术床前面,没敢看床上的人,视线里首先看到的是工作台上胡乱散着的沾满血的大块棉球和药棉,那颗弹头已经被取了出来,就装在一个圆形小玻璃器皿里。
关略走过去,呼吸抽紧,稍稍侧过身去看手术床上的人,唐惊程闭着眼睛,脸上戴着氧气面罩,面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肩膀上已经缠了厚厚的纱布,可即使这样,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还是遮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老麦走进手术室的时候就看到关略微微颔着后背站在床前面,灯火敞亮处,他的背影那么孤绝。
“她还没有脱离危险,让护士把她送去icu吧。”老麦好歹劝了一句。
过来好久才见关略的身子动了动,转过身来,没说一句话又从手术室里走了出去。
直到第二天下午唐惊程还是没有醒。
叶覃一直守在医院里,天快黑的时候见欣姐推着楼轻潇过来,叶覃也有些意外。
“轻潇姐,你怎么来了?”
楼轻潇咧了咧发干破皮的嘴唇,脸色也是一片死灰,这一夜估计谁都没睡好。
“我来看看他,顺便给他送点吃的。”楼轻潇撑住笑。
叶覃这才看到她膝盖上摆着一个保温盒。
“我估计九哥未必吃得下。”
“吃不下也得吃啊,我猜他今天肯定一天没吃东西。”楼轻潇表情还算平淡,除了有些倦容之外看不出异样。
叶覃一向佩服她的定力,毕竟是特警出生,接受过残酷的体能和心理训练,关键时候总能拿得很稳,可是叶覃心里就是不舒服,千方百计想要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