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埋头吃面,一句话也不说,往常,他跟小暖可都是话唠子。
铁蛋看看他,问:“咋啦,生叔叔气呢?”
“没。”柱子刻意把碗朝一边挪,身子也随着扭过去。
铁蛋看在眼里,心想:这小子,蒙人都不像!
吃过饭,柱子睡了。铁蛋把碗筷收拾好,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街灯下飘摇的树影,思绪万千。
如果当初他没有捡小暖回来,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儿?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穷困潦倒?
他突然抬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心中暗骂道:你个没良心的,怎么会这么想!
铁蛋的动作被躲在角落里偷看他的柱子看的一清二楚。
柱子很难过,自从动了换肾手术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马栓儿叔,不,是爸爸。
一年多来,他都呆在家里养病,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他只知道,是铁蛋叔叔一直在照顾他们。
怎么办?医院里躺着两个人需要照料,家里两个孩子的饮食起居也需要人料理,还有钱……那么多钱,从哪里来?
铁蛋陷入痛苦的沉思,他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的拽扯,仿佛这样就能想出法子。
第二天,铁蛋给志国打了一个长途电话,拜托他,把他的爹、娘送来城里住一段日子。爹、娘一旦来了,铁蛋还得面临一个重大问题:两个老人并不知道小暖的存在。山里人思想守旧,断然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还没娶媳妇就带一个孩子的;况且,孩子还不是自家的。
一场避免不了的家庭战争就要爆发了,铁蛋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他早晚都得过这一关,过了这关,小暖才真正意义上算得上杨家的人,爹、娘才会尽心尽责的待她。
铁蛋去单位请假,主管领导徐经理对他横鼻子竖眼睛,阴阳怪气的问道:“不想干啦?动不动就请假,你以为这是自由市场啊?”
“徐经理,实在抱歉,我家里的确有事!”铁蛋陪着笑脸,说着好话。
“年轻人,工资可不是那么好混的,嫌饭碗抓着烫手的话……可以丢了嘛!”徐经理不依不饶,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句句噎人。
铁蛋忍气吞声,不外乎就是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他竭力忍耐着,说:“不敢,不敢……我家里的确有事!”
“谁家没个大事小情呢?都像你,公司还不得垮台啦?”徐经理背着手,在铁蛋面前晃来晃去。
铁蛋满脸憋得通红,用血红的眼睛瞪着徐经理,双手握得紧紧的。
徐经理丝毫没有觉察到铁蛋的面部表情变化,还在吐沫横飞,数落他的不是。突然,铁蛋一拳砸在桌子上,上面的东西顿时哆哆嗦嗦跳起舞蹈。
徐经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骇住了,他指着铁蛋,怒斥道:“杨文铁。你小子想干什么?”
“老子不干什么!老子要请假!一句话,你准还是不准吧?”铁蛋怒气冲冲的逼视着他。
“你……你……反了你了!”徐经理指着铁蛋的手抖个不停,话也说不利索。
铁蛋鄙视的看他一眼,朝地上啐一口吐沫,把工作服往肩上一搭,摔门而去。
“你……杨文铁,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你小子就等着丢饭碗吧!”徐经理冲着铁蛋的背影破口大骂。
铁蛋走出公司大门,一身轻松,这下可真是啥也没了。工作没了,兜里空了,破自行车也被人偷了,还有什么压着他呢?
他拎着几个馒头回家,照顾两个孩子吃早饭。锅里熬着骨头汤,那是他仅剩的一点儿钱买的,给谢雨涵补身子的。
肉香扑鼻,小暖不停的望厨房张望,咽着清口水,问:“哥,锅里煮的是什么?”
“不知道。”柱子低头啃馒头,吃着咸菜。
“是肉么?好香啊……”小暖又问。
“不知道。”柱子的头埋得更低。
“真的是肉么?好久都没吃过了……”小暖馋得口水都挂在嘴角了。
“别问了!我不知道。”柱子突然大声说。
“爸爸……呜呜呜……”小暖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铁蛋从厨房里跑出来。
“哥哥凶我……”小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柱子,怎么回事?”
“不知道!”柱子黑着脸进了房间,咚一声关上房门。
铁蛋看着禁闭的房门,无奈的摇摇头。
小暖扑到他的怀里撒娇,他抱起她,举过头顶,小暖咯咯咯……笑了。
柱子在房间里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听到小暖快乐的笑声,他突然就想爸爸了。他在哪儿?究竟为什么又把我和妈妈抛弃了?慢慢的,他的心中滋生了恨意。
第五十六章仇深似海
周末休假,顾远山回到省城,住进岳父肖峰家里。
这一天,恰巧肖峰夫妇外出应酬,肖雪学校有庆祝国庆编排节目的任务。独自一人在家,便是他的天下。
肖峰夫妇前脚出门,顾远山便悄悄在门口张望,看着他们走远,他快速关上大门,开始翻箱倒柜寻找蛛丝马迹。除了那些摆件上刻有‘莫’字之外,他并没有更多的发现,更别说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他把动过的东西一一复原,让人看不出动过的痕迹。
顾远山郁闷的坐在肖峰的书房,点燃一支烟,嘴里吐着烟雾,眼睛在屋子里搜索,不放过任何空间。突然,他的眼睛扫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书架的顶上,放着一个暗红色的木匣子,不注意根本不会看到它的存在。
他立即掐灭手中的香烟,快步走到书架旁。
伸手,却摸不到匣子,书架很高,一米八五的个头也是材料不够。他拖过一把椅子,踩在上面,小心翼翼的将匣子抱下来。匣子上没有堆积灰尘,看来,时常有人擦拭。
他把匣子放到写字台上,看到匣子上了锁。他有些犯难,怎样打开锁,又不把它破坏?
他脑子里快速转动,跑到杂物间找来一截细铁丝,在锁孔里投来投去,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锁竟然开了,他松了一口气。
轻轻的把匣子打开,里面都是一些陈年旧照,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他坐下来,把东西一张一张看了按顺序放好。照片上,多是一个骨瘦、精干的老头,他的眼睛很特别,目光如鹰,像要看到对方心里去。顾远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继续往下翻,在匣子的最底部,翻到了一张旧时的户口簿,纸张早已泛黄,想来是有些年头了。他拿起来仔细看,一个名字跃入瞳孔——肖旺。
肖旺?顾远山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两个字,陷入沉思。
他在大脑记忆库快速搜索,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奶奶讲述的关于莫家的故事里,曾出现过一个叫阿旺的人。
阿旺,肖旺。这两个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想必,当初阿旺卷走了莫家的钱财、马匹,一把火烧了莫家大院,自己逃到他处,过起了富足的日子。
顾远山的目光如剑,像要把照片上的肖旺的眼珠子挖出来。
他心中有数了,肖旺是他家的仇人,那么,肖峰一家自然也是他的仇人。造化弄人,居然让他们成了一家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在一个锅里搅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