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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罗的目光,再次越过誓师的人群,投向人群身后的庄稼地、胡杨林、戈壁滩,还有更远处的那座庄严的天山。

老罗说话了,声音地象目光一样遥远。

——你说你冤枉了,看来,是冤枉了你。

天空一下子更蓝了。

太阳一下子更亮了。

胡铁的头抬起来,就等着老罗把话说完,他的头就马上磕到地面上,磕出震天的响动来。

白豆的头也抬了起来,她看着老罗,她也想好了,也等着老罗把话说完,她也要磕头,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感谢老天爷。

无数的眼泪已经到涌到眼眶,就等着首长把话讲完,它们就会象大雨一样,从天空中落下来。

无数的欢呼已经憋在了喉咙口,只要首长讲过话,它们就象雷一样,滚过大地。

所有的都在看着老罗,所有人的心里都在喊着,说啊,快点接着往下说啊。

老罗接着往下说。

老罗的话从遥远的渐渐清晰起来,直的象一串雷从天边滚过来,在会场的上空炸响。

——但是,你还是要回到劳改队去。因为你又犯了新的罪。你目无国法,越狱逃跑,挟持人质,冲击会场,把秋收动员誓师大会,变成了你个人审判会,诉苦会,变成了你的平反大会。你知道吗?你这是破坏了社会主义生产建设,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老罗一拍桌子,大喊起来,把他押下去,等候判决。

所有的人哑吧了,也没有人冲上去抓胡铁,全傻了。

跪着的胡铁看着天上的太阳,太阳的光象是无数把利剑刺一齐刺进了他的眼睛,疼得发出了长长地一声惨叫,老——天——啊。

如果这一辈子,你还不知道绝望的嚎叫是一种什么腔调,那么你就来听听胡铁这一声仰天长啸。这一声嚎叫,你只要听到了,你到死也会忘不了。

下野地的天,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嚎叫,太阳被吓得一下子躲到了云里。天一下子暗了下来,下野地的地,也没有听到这样的嚎叫,戈壁滩上的石头惊恐地四处乱跑,死海一样的大漠里的沙丘象是睡着的怪兽被喊醒了,挟卷起了无数的沙尘,呼啸着扑进了胡铁的这一声嚎叫里。

于是,每个人都看到了胡铁的嚎叫在瞬间变成了沙暴,变成了一条龙,疯狂地旋转在黑云和黄土之间,象是要遇到了仇敌,要拼个你死我活似的,象是有世代的恩冤,非要有个了断不可。下野地的人,全都被卷到了其间,风撕着你的衣服,好象不撕碎了不罢休,沙子打在脸上,象是在扇你的耳光。让你根本无法睁开眼睛。可你能感觉到你的身边正在进行着一场厮杀。听得见钢刀飞过的呼啸声,听到子丨弹丨射出的爆炸声,听到骨头和肉的碎裂声。好象有人在惨叫,好象有人在呻*,好象有人在求饶,好象有人在大笑……

不到十分钟,顶多也就是十分钟,很短的一会儿,沙暴没有了,象龙一样,飞走了,飞到天上去了。

下野地一下子变得安静极了。

还是那个会场。只是旗子没有了,不管是红旗还是黄旗还是蓝旗,全没有了,还有那道写着动员誓师大会字样的横幅也没有了。让不知道的人,看不出这里正在召开的是个什么大会。

其实这个时候,那道横幅已经没有用了,不管正在开着的是个什么大会,都不可能往下开了。

马营长的胳膊上插了一把刀,有血正在往下滴。他的左轮手枪掉在了地上,枪口还冒着一缕淡淡的青烟。当刀子飞过来时,他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不光是马营长,所有拿枪的人的枪都掉在地上,所有拿枪的那条胳膊,都插着一把刀子。

陈参谋的胸口和头上各挨了一刀。他正躺在老罗的怀里,显然这二刀都不是对着他来的,他是替老罗挨了这两刀。这两刀,只要挨上一刀,就不可能再有命可活。陈参谋死了。好象他是这个故事中,最没有道理要死的的人,可他真的死了。不过,他死得挺值,是为保护首长死的。几天之后,他就被追认为烈士。他没有埋在下野地,他是头一个死在下野地而没有埋在下野地的人。他被运回了乌鲁木齐,埋到了烈士陵园。到了清明,还有少先队员去给他献花。死后能有这样待遇的,不多。下野地只有他一个。

老罗和白麦偶尔说到陈参谋,两个人眼睛都有点湿。也许这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对不住陈参谋了。

杨来顺一刀没有挨,倒是让人很奇怪。不过他没有挨刀,却比挨了刀的好象伤得还重。倒在地上,怎么扶也扶不起来,好容易扶起来了,却象个木头人一样。给他说什么话,他都好象听不懂了。

杨来顺傻了。

翠莲扑到杨来顺怀里,又哭又喊,杨来顺看着翠莲,象看一个陌生人。

一个傻子不可能活得久,都这么说,可杨来顺活了一年又一年,除了吃饭和睡觉,别人能做的事,他一件也做不了。

什么做不了,翠莲也得守着他。他不死,翠莲就不能好好活。好象他知道这一点,偏不死,就那么活着,让翠莲每过一天,就象是过了一年。

那一天,那场沙暴过后,大家看到白豆还跪在地上,头发没有一丝丝乱。沙暴好象没有碰到她,连她的一根汗毛都没有碰到。好象沙暴知道她是个大肚子,不能碰,有意绕开了她。

白麦走到她跟着,拉着她的手,让她站起来。白豆看看白麦,没有一点表情。

胡铁呢。

看不见胡铁了。

胡铁没有了。

他和那道龙一样的沙暴一块消失了。

消失了,只是看不见他了。

消失的人,可能马上就会出现,也可能要等很久才会出现,也可能再也不会出现。

转过年的三月份,白豆生了个孩子,是个儿子,白豆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胡豆。下野地的人,只要看到这个孩子,马上就会想起胡铁来,因为他实在和胡铁长得太象了。

白麦又来了一次,要带白麦离开下野地,说是给白豆办好了所有手续,并且连工作都安排好了。只要白豆跟她走,白豆就会永远离开下野地,变成乌鲁木齐人。

可白豆不走。

白豆说,我要走了,胡铁回来,就找不到我了。

白麦说,他不会回来了。

白豆说,不,他一定会回来。

白麦说,你真的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白豆说,是的。

白麦说,他是永远不回来呢?

白豆说,我就等他等到我死。

一场象龙一样卷过的沙暴,你只要经历过,它就会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下野地的人不管过了多少年,也不会不记得这场沙暴。

不光是白豆相信胡铁会回来,下野地的人几乎都这么认为,胡铁一定会在某一天重新出现在下野地。

只是大家不知道这一天会是哪一天,可能是今天,可能是还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还有可能是许多天以后的一天……

多雪的浪漫--那个女孩上了我》小说在线阅读_第307章_作品来自网络或网友上传_爱巴士书屋只为作者by不二大侠1a_的作品进行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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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雪的浪漫--那个女孩上了我第3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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