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豆说,别看了,别一次看够了,下次就不想看了。胡铁说,下一次不知道会在哪里,我要一次看个够。白豆说,我要每次都让你看不够。说着,故意转过脸,不让胡铁看。胡铁站起来,说,你不让我看,我就走了。说着,真的迈动了两只脚。听到脚步响,白豆转过身,看到胡铁真的要走,马上站起来,冲着胡铁喊,你要去哪里?胡铁说,回监狱去。
白豆追上去,从后面抱住胡铁的腰,脸贴着胡铁后背说,不,我不让你走。
胡铁站住了。
白豆说,我们再呆一会吧。
胡铁一下子转过身,抱住白豆,胡铁说,傻女人,你以为我真会舍得这么离开你。
白豆把双臂向上围住了胡铁的脖子。胡铁的身子向后一仰,白豆双脚离开地面,胡铁揽住白豆的腰,把白豆向外扔出去,看着好象要把白豆甩开,其实是让白豆象一把扇子,绕着他旋转起来,带起的一阵风把四周的青草吹得动荡起来。
白豆快乐地尖叫起来。
在白豆的快乐的叫声中,胡铁让白豆从空中落下来,却不让白豆真的落在地面上,在白豆快要落地的那个时间,他先倒在了地上,把落下的白豆托住,放到了宽厚的躯体上。
问白豆头晕了没有摔疼了没有,白豆不说话,也不让胡铁说话。白豆用她的嘴把胡铁的嘴堵上了。牙齿退到了一边,把地方让给了柔软的舌头。舌头和舌头的肉博,比所有的格斗都要激烈。其实人的嘴,在不说话时,做出来的事,比任何一种语言都动听,都美妙。
白豆的嘴在忙着。光嘴忙还不行,白豆也不想让手闲着,手在胡铁的胸脯上滑动,梦游一样。却比梦更实在。那只小手,看起来只是贴在了皮肤上。其实已经深入到了皮肤下的血管里,变成了一把火,把血管里的血点着了。火很大,象是带着风箱的铁匠铺的炉火,把一块生铁化成了水。
胡铁把白豆压在了身子底下,白豆不动,让胡铁压。胡铁去脱白豆的衣服,白豆也不动,让胡铁脱。白豆点起的大火,白豆当然想着烧得越大越好,那怕是把整个胡杨林烧掉,把她一块烧掉,她也不会去扑灭眼前的大火。
可是火一下子灭了。
压着白豆的身子不压了,离开了白豆,脱了一半的衣服,不脱了,又给白豆穿上。
白豆看看天,一个人有什么想不明白,不由得会去看看天,好象天上写着在地上找不到的各种问题的答案。
偏偏天上没有白豆想看到的答案,只好把目光收回,去看胡铁。
胡铁说,我要娶你。白豆说,我已经是你老婆了。胡铁说,还不是。白豆说,你嫌弃我了。胡铁说,我要明媒正娶。白豆说,谁会给我们做媒?胡铁指指四周的树说,它们,全是我们的媒人。白豆说,可怎么娶?胡铁又指指天,指指地,说,上拜天,下拜地,天下的男人怎么娶女人,我就怎么娶你。白豆说,我听你的。
胡铁说,愿意当我的新娘吗?
白豆说,愿意。
抱起白豆,让白豆躺在他的臂弯里。朝林子的深处走去。白豆闭起眼睛,什么也不看,也不想,完全把自己交给这个男人。如果说在这以前,白豆要嫁给胡铁,是想给胡铁补偿,那么,现在白豆说愿意当胡铁的新娘时,内心荡起的一种幸福,却是她做女人以来,从没有过的。
抱着白豆,胡铁走到了那片泉水的旁边。
胡铁咐在白豆耳朵上说,你看这水多清啊,好好洗洗,女人做新娘子时,都要洗,洗过了,你会是很新很新,就是真正的新人了。
白豆说,可惜没有新嫁衣。
胡铁却说,别的新娘子有的,你都会有。
把白豆放到了泉水里,白豆站在水边脱衣服,看到胡铁还站在一边,白豆有点不好意思,看到白豆脸红了,胡铁笑着走开了。
泉水边的林间空地上,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泉水的滋润,让沙土地上长出了密密的草,草是各种的草,草开出的花也是各种形状,各种颜色。
把开着花的各种草,长的短的,粗的细的,折了一大堆,又把它们编织起来,编成了一个很大的花环。
泉水有一点温,这温不是太阳晒出来的。水从地底下冒出来时,就是温的。这样的水里泡一泡,人就好象脱了胎一样,这样的水里洗一洗,人就好象换了一回骨。躺在水里不要动,只是静静地躺着就行了,毛孔会一个个悄然地张开,让清水流进去,把积存了多年的尘垢冲洗出身体。不知不觉间,整个人轻盈起来,手和脚随意一动,竟会真的象一条鱼一样飘起来。白豆在水里,很象一条鱼,只是这条鱼,身上没有鳞甲,比任何一条鱼都白溜光滑。那味道的鲜美更是天下的鱼不能比的。
只是白豆这条鱼,却不是随便让人看的,更不是谁都能尝一尝的。这时白豆,看着水里的自己,想到了鱼。不过,这条鱼,她只想给一个人。
这个人,正站在水边,看着她笑。
到底不是一条鱼,要从水里走出时,白豆想到了衣服,让站在水边的胡铁给她把放在草地上的衣服拿过来让她穿上。
去拿衣服,却没有拿起白豆下水前脱下的衣服。拿起的衣服,是一个刚编织出来的青草的大花环。
胡铁说,新娘子要穿新衣服。
白豆说,这是什么新衣服?
胡铁说,只有你才能穿上这样的新嫁衣。
白豆从水中站起来,身上滚落了无数颗水珠。大太阳把每一颗水珠变成了小太阳,无数颗小太阳,象无数颗明亮的眼睛,恋恋不舍地盯着刚用泉水洗过的白豆。
戴上了草编花环的白豆,真的象是一个马上要嫁人的新娘了。
白豆嫁给了胡铁。
胡铁娶了白豆。
不要说没有同志们参加他们的婚礼,也没有干部给他们当主婚人和证婚人。这个时刻,至少有一万棵树十万只鸟来为他们喝彩。更有太阳和月亮一齐来为他们主持婚礼。这样的婚礼,除了白豆和胡铁,没有别人可能经历过。
一群胡杨树悄悄围过来,搭起了一座没有贴喜字的新房。
月亮象一只大灯笼。投下了一片淡淡的红光。
胡铁说,老婆。
白豆说,老头子。
胡铁说,行吗?
白豆说,行。
胡铁说,好吗?
白豆说,好。
好象没有风,可树叶子全在动。有节奏地在动。树上的鸟儿,被晃醒了,往树下面看,看着看着,鸟儿没有了瞌睡。
胡铁说;我想喊。白豆说,我也想喊。胡铁说,我们一起喊。白豆说,一起喊。
喊了,不是光用嗓子在喊,是用整个身体在喊。一齐喊,胡铁和白豆一起喊,还有四周的树,也和胡铁和白豆一起喊。
每一棵树都听到了他们的喊声。喊声象风一样吹动了树枝树叶。喊声传遍了下野地,传遍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