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舒则然会心地笑了笑,只是在这一笑之后,他的表情略显出一丝苦涩,就如同为了掩饰他神情端起杯子喝到嘴里的咖啡一般,并不是因为替他人作嫁衣,而是因为没有在自己的手中完全实现自己的宏伟目标,就像是画一幅画一样,一切都妙手天成,只是在最后落印的时候却被别人印了,也像多年不孕的女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怀上了孩子,可是在生下来的时候,却被人抱走了,可以说是痛彻心扉。虽然历经数月,那份疼痛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但是仍在阵痛着。
陆渐红很理解这种感受,所以他道:“舒局,为人但求无愧于心,我想,康平的几千万人民会记住你对康平的巨大贡献的。”
舒则然放下杯子的时候,心情已经变得坦然了,陆渐红说得不错,为人只求无愧,看来自己还是过多地看重得失了,想不到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是勘不透虚荣二字,反是陆渐红胸襟宽广,便笑道:“陆市长,你真的让我很意外。托大一点,我比你多活了不少年,却是没有走出名利二字,相比之下,我渺小多了。”
陆渐红呵呵笑道:“舒局,你这么说,我真的是无地自容。”
经过这样的一个前奏,两人的对话便显得顺畅了许多,舒则然告诉陆渐红,他与王道勇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紧张,那些什么王道勇压着他一头的说法更是无稽之谈。在初期的试探之后,两人就康平的发展达成了共识,这份发展蓝图中,也有王道勇的一份心血,而在共事的过程之中,两人相互之间也是惺惺相惜,所以就各自的分工作出了一致的决定,涉及到人事的问题上,只要能给舒则然输送优质的人材,舒则然就不反对,当然,在每次人事调整的时候,王道勇都会私下里征求舒则然的意见,所以在常委会讨论人事的时候,基本上听不到舒则然的反对,这便被理解成为舒则然被强压了,而舒则然在具体的工作之中,王道勇也不怎么插手,除了一些重大事项,他会过问,在其他的情况下他基本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陆渐红并没有想到两人不但没有不和,反而是相处得如此如鱼得水,这让他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接受,因为这颠覆了此前他很多的判断,比如舒则然是被挤走的,比如舒则然的调整是因为他的掌控力度不够。
舒则然离开康平,有着一定的政治背景,通过与蒋同春的对话便略知一二,蒋同春的话陆渐红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景珊跟他说过,蒋同春是他的远房弟弟,春节的时候也在蒋副主席的家里见到过,他知道一些内情并不奇怪,那么也就是说,副总理周琦峰给自己的消息并不实,这是周琦峰刻意隐瞒,还是另有玄机?自己到康平来的真正用意又是什么?又是什么原因让高层对王道勇的看法有失公允?联想到那一晚周琦峰的电话,说是政协韩副主席要来考察,难道这真的是因为政治立场的不同而引起的?
“难怪康平的发展速度远远超出了其他地区,看来一个团结和谐的班子是发展的基础啊。”陆渐红心有所思地发出了一句感慨,这是他最喜欢的工作环境,抛开了一己之欲,精诚协作,共谋发展,说大了是为**事业奋斗终身,说小了,一个地方得到了飞速的发展,政绩自然是有的,不仅仅是党政一把手,就是其他的副职干部,升迁的机率也变得大了很多,盯着一隅之地,因小失大,其实这是一个浅显易见的道理,只可惜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眼前的利益所蒙蔽,以致于陷于了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
舒则然在这个方面的理解比陆渐红要更深刻一些,道:“水至清则无鱼,素质跟领导干部的级别不是成正比的,恰恰相反,有的时候领导干部的级别越大,官位越高,其私心反而越大。”
陆渐红微微叹息了一声,道:“这不完全是素质的原因,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各种诱惑实在太多了,钱财、权利、色yu,无一不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我们现在的领导干部不仅要一心想着如何谋发展,还要想方设法去抵制各类诱惑,这是一个全新的挑战啊。”
舒则然笑道:“陆市长的分析虽然简单,却直指问题的核心,钱、权、名、色,天下诱惑概莫能外,看得到这一点的人很多,可是能勘破的却能有几个?放眼那些落马高官,无一不是栽在其一,有的甚至是五毒俱全。”
陆渐红道:“说到底,这还是价值观和世界观出现了偏离,算了,不说这些了,每个人的观点不同,对这些的理解也不同,只要没落到他们的头上,他们是不会幡然醒悟的。”
**问题向来是大问题,他们也只是随口说上几句,因为他们知道这项工作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工作,并不是一两个人花一两年的时间就可以清除的,这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自要有人的地方,那么善念与恶念便会并存,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名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名利往,连古语都作如此之云,又怎么能要求所有的人都秉守着道德之心呢?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能做的或许只是守住自己心中的一片净土罢了。
舒则然显然也不想就这个问题再作讨论,微笑道:“团结合作,这一点我与你的观点相近,不过人是感情动物,不是机器人,可以按照敲定好的程序去走,所以大方向是和谐的,但是里面的小矛盾还是不断存在。”
陆渐红的反应很快,立时道:“不知道舒局所说的小矛盾是哪一方面的矛盾。”
对于陆渐红抓问题核心的能力,舒则然还是挺佩服的,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倒是反问了一句:“莫非你还没有感觉到?”
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到?不但感觉到了,而且还切切实实地被阴了一把。陆渐红立即便意识到,所谓的小矛盾,指的可能便是市委副书记任浩南了,不过他也感到奇怪,虽说他是市委二号人物,但是专职副书记的职责向来是一个比较尴尬的所在,得重用则辅以重要位置,不得重要那自然就是老老实实地去分管党群和意识形态去吧,不过在康平,陆渐红还真看不出来任浩南是得重用还是不得重要,如果是得重用吧,按理说,王道勇要想掌控市政府,那么这个二把手自然是分管经济工作的不二人选,既可以了解到经济工作的实质,也可以对市政府形成掣肘,可是他却没有分管经济工作。若是说他不得重用吧,地铁钱建设如此重要的工程,却是由他和常务副市长王兴鹏同时领头,所以任浩南在陆渐红的眼里有些雾里看花,看不真切。到目前为止,任浩南指使他的堂弟沈天勤搞了这些小动作,摆明是针对自己,他的出发点背后还有没有其他的影子,还真说不上来。
陆渐红听了舒则然的反问之后,微微摇了摇头,道:“说实话,我现在的工作重心就如同舒局当时差不多,目光几乎都放在了工作上面,对于人事倒没有太多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