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高速行驶,天色微暗之时,已经到了燕华。
在高兰的指引之下,高福海的住处渐渐地出现在眼前。
到了楼下,下了车,陆渐红迟疑着问道:“任老,我是不是先暂时回避一下?”
任老爷子的神情肃穆得很,略微一想,道:“也好,等我通知,小高,你在下面陪陪他。”
陆渐红坐回到车上,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心里也变得七上八下起来。
“陆哥,抽根烟。”小高递了根烟过来,陆渐红接过点上,烟在肺里绕了一圈,这才舒服了一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却完全是心不在焉。
且说高兰领着老爷子到了门前,按响了门铃,里面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
“妈,是我。”高兰的声音一响起,明显听到里面的脚步声节奏快了起来,门一开,便看到高母一脸惊喜地说:“兰兰,怎么回来也不提前通知我一下,老高,兰兰回来了。”
叫了高福海,高母才注意到高兰的身后还站着个老头子,不由道:“兰兰,这位是……”
“进来再说吧。”高兰略有些心虚地说。这时高福海已经走了出来,他比高母镇定得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还没有开口,一眼便已见到正走进来的任老爷子,微微有些错愕,看着似乎有些眼熟的样子,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爸。”高兰叫了一声,道,“爷爷,这是我爸。”
任老爷子微一颌首,高福海狐疑地看了高兰一眼,道:“兰兰,介绍一下。”
不等高兰说话,老爷子已经先开口了,道:“我姓任。”
高福海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不由道:“您是……”
任老爷子笑着点了点头,高福海神色一整,赶紧道:“任主席,快请坐,真没想到,您会到寒舍来。冰洁,泡茶。”
高母杜冰洁闻言也是一呆,赶紧去忙活去了。
“爷爷,请坐吧。”高兰安顿下任老爷子,心里有些发慌,跑过去端茶。
高福海心中很是疑惑,高兰什么时候认了这个老主席做爷爷了?不过这个疑惑他并不好问出来,只得压在心里,笑道:“任主席,不知道您有什么指教?”
任老爷子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兰丫头怎么会认识我?”
高福海含蓄地笑了一下,说:“正有这个疑问。”
任老爷子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玉来,道:“你认识这块玉吗?”
高福海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雕着一只凤凰,雕功很细致,栩栩如生,看玉的色泽,已经很有些年代了,不过只是一块普通的玉而已,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正要交回,这时杜冰洁端了茶水上来,一眼看到那块玉,失声道:“老高,这块玉哪来的?”
高福海见杜冰洁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道:“怎么了?”
见高福海无动于衷,老爷子心头很是失望,不过见杜冰洁这么激动,心里不由猛地一跳,却见杜冰洁从脖子下摘下一块玉来,上面雕的却是一只龙,将高福海手中的玉拿过来放到一起,赫然是一对,无论是形状、大小还是色泽,都一般无二。
老爷子腾地站了起来,厉声道:“你的玉从哪来的?”
这一声厉喝当真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把杜冰洁吓了一跳,里屋的高兰也是吃了一惊,赶紧跑了出来,见老爷双颊赤红,连忙道:“任爷爷,怎么了?”
老爷子也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过于激动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坐了下来,道:“我有些失态了。娃子,告诉我,这块玉是谁给你的?”
杜冰洁道:“这块玉是我跟老高结婚的时候,婆婆亲手给我戴上的,说是她的传家之宝,向来传媳不传女。”
老爷子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不过他还是在竭力保持着情绪上的稳定,一字字道:“你婆婆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叫高任氏,不知道婆婆的名讳。”杜冰洁看了高福海一眼,高福海这时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眼睛也不由睁大了起来。
“我母亲叫任秋湘。”高福海缓缓吐出了这个名字。
老爷子呼地站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她在哪?带我去见她!”
“她在老家,不肯跟我们过来。”高福海也是一脸的震惊,他曾经听母亲说过,她有一个哥哥,抗日战争的时候去参了军,后来小鬼子杀进来,流离失所,家不成家,一路逃亡下来,也就断了联系,唯一能够相认的也就是他们出生时父母留下的那一对玉。难不成,这个前任军委副主席真的是自己的舅舅?这也太戏剧化了吧?高福海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兰丫头,走。”老爷子雷厉风行,说走就要走。
高福海赶紧劝道:“时间不早了,不如等明天吧。”
任老爷子摇头道:“我等不及了。”
杜冰洁身体不好,又晕车,高兰要陪着她,所以这母女俩并没有一同前往。下楼的时候,见到车上还坐着陆渐红,高福海不由呆了一下,陆渐红从车上下了来,道:“高省长,您好。”
高福海很是不自在地点了一下头,这时任老爷子已经上了车,道:“都上来吧。”
陆渐红心下疑惑,这又是去哪,怎么没见高兰来?也不知任老爷子有没有说这事。不过从高福海的脸上可以看出,老爷子多半还没提到这事。
车迅速开了出去,很快上了高速,经过一段时间的行驶,拐进了一条水泥路,再经过一段土路,驶进了一个小村庄。
在一所小瓦房前停下,任老爷子居然发现自己的腿有些发软,陆渐红赶紧扶住他,道:“任老,您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任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村庄的夜晚很宁静,走到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剥剥的敲击声,还伴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念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高福海略有些尴尬地说:“这也是一个精神寄托。”
任老爷子点了点头,高福海正欲上前敲门,任老爷子阻止了他,低声道:“别打扰她,让她念完吧。”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念到了这里,木鱼声即止。
高福海这才轻轻敲了敲门,道:“妈,我是福海。”
“门没栓,进来吧。”
进了门,两盏青油小灯照着一尊观音像,屋子里昏昏暗暗的,香炉中的檀香正袅袅燃烧,观音像前盘坐着一个老人,头也不回地说:“你来干什么?”
“秋湘!”任老爷子颤抖着叫了一声。
老人的身体微微一颤,缓缓回过头来,目光忽然凝固了。
在看清老人面孔的刹那间,老爷子已是老泪纵横,哽咽着道:“秋湘,我是大哥啊。”
“大哥!”老人泣不成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高福海和陆渐红默然相视了一眼,悄悄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