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长友无奈道:“没办法,秦三泰看得太紧,招待所的门口都是他的人,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来跟你反应情况,我要是不穿这一身,根本进不来。”
这是凌梓玥第二次见到邹长友,上一次是在她的办公室,邹长友向她反应秦三泰的贪腐情况。由于反应情况的人很多,所以凌梓玥对他的印象不是很深刻,但是之前在刚到明北县委县政府的大门口,在见到邹长友时,凌梓玥一下子想了起来,这也是她当时为什么会愣了一下的原因。
凌梓玥要给邹长友倒水,邹长友见了忙说:“凌书记您别麻烦了,我就说过来跟你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凌梓玥还是给邹长友倒了一杯水,坐下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别看您到南河的时间不长,可是就凭您能面见我,听我说了那么多,我就可以断定您是一个好官。上次说过的话我就不重复了,这次过来见您,主要是想跟您说关于秦三泰连任的问题。”
“他连任有什么问题吗?”
“您应该知道,经济比较不错的县区一二把手都是省管干部,所以他们的使用、任命权都在省委组织部。明北县经济落后,所以一二把手都是市管干部。按理说秦三泰想连任,必须得由市里拍板决定,可他的连任据我所知并不是市里决定的,而是省里决定的。”
凌梓玥听了颇为惊讶。她没有吱声,而是等着邹长友接着往下说。
邹长友接着说道:“在咱们南河,有一个不是领导,但她的话却比很多领导都好使人,大家都叫她邢姐,您听说过吗?”
邢姐?凌梓玥摇了摇头,她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
“邢姐大名叫邢丽芳,她是省委费光荣书记的爱人。”
凌梓玥心神一震,这么说买官卖官一事与费光荣有关?难道说省里的那个大人物就是费光荣?
虽然心里波涛翻滚,可凌梓玥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毕竟在官场历练了十几年了,这点本事她还是有的。
“你接着说。”凌梓玥说道。
“市里的冯书记并不希望秦三泰继续担任明北的一把手,想把他安排到别的地方,据说是一个闲职,明北的一把手已经有了新的人选。可就在秦三泰任职即将到期之时,他与邢丽芳见了一面,之后秦三泰就顺利的连任了。”邹长友说的有些口干,就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啊,必须得有真凭实据才行。”
“秦三泰是否通过邢丽芳向费书记行贿我不得而知,但我有录音。”邹长友从兜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放在了茶几上:“在县里,县委办公室主任胡一虎是秦三泰的忠诚拥趸,所以胡一虎知道秦三泰不少秘密。我跟胡一虎多少沾一点亲戚,平时在县里相处的也不错,在一次吃饭当中,他酒喝得有点多,就跟我说了刚刚我说的那些话,我就偷偷录了下来。一共有一个多小时,您有时间可以从头到尾仔细听听,胡一虎说了不少关于秦三泰的内幕。”
凌梓玥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录音笔,并没有伸手去拿。
邹长友又说道:“这个录音笔没有当天我和胡一虎的全部对话录下来,因为后来没电了。胡一虎还说了这么一段话。邢丽芳跟秦三泰说费书记到明年两/会过后任期就到了,到时就没权了,要想找费书记办事,必须得抓紧。邢丽芳还说,如果秦三泰认识其他县想要连任,或者相当一二把手的人,可以介绍给她认识,越快越好。”
邹长友走后,凌梓玥躺在床上看着录音笔,睡意全无。
以凌梓玥十几年的从政经验来看,邹长友在背后检举揭发秦三泰,并不意味邹长友就一定是个好人好官,他这么做很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秦三泰的损害,或者说分赃不均,在县里没法跟秦三泰对着干,在市里又没有背景靠山帮他去整秦三泰,所以才直接告到了省里。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邹长友反应的,关于秦三泰的问题应该都是真实的。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县委县政府却盖起了富丽堂皇的双子大楼,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不过省里有那么多领导,纪委也不止她一个,为什么邹长友偏偏要跟她说呢?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包括跟她说邢丽芳和费光荣的事情。还别说事情真假难辨,就算是真的,她一个省纪委副书记,能拿省委书记怎么样?
在接下来走的几个区县,凌梓玥又相继遇到了几个主动找她反应情况的,和邹长友差不多,基本都是反应一把手贪腐的。
而这些县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是,一把手都非省管干部。
难道这些一把手都是费光荣通过邢丽芳安排的?
带着一脑子的问号到正州后,凌梓玥把所有疑问全部都抛给了薛飞,薛飞进行了一一解答。
薛飞看了看录音笔,然后放下看着凌梓玥说道:“很简单,他们仔细研究过你的履历。。”
凌梓玥仍不解:“什么意思。”
薛飞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说道:“干部跨省调动这件事其实特别耐人寻味。如果是我这个级别的很正常,因为是央管干部,上面认为我去哪儿合适,就会调我去相应的地方。你这个级别以下的,就不一样了。你想想,厅级以下的干部,有几个能跨省调动的,基本都是起步于哪儿,就一直在哪儿,很少有能离开那个省的。看看你的履历,从小在京天长大,留学回来之后直接就去了林江,在林江这些年一帆风顺,稳步的往上升。四十岁干到了正厅级,虽然不是女性官员到达这个级别最年轻的,但能在这个岁数到达这个级别,在别人眼里,你不是家里有背景,就是跟大领导关系不一般。你又刚刚来到南河,关系肯定不复杂,找你说什么都放心。”
凌梓玥抱着胳膊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那你说他跟我说邢丽芳和费光荣的事情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薛飞思忖片刻:“我想,应该是想让你把问题向上边反应吧。应该是赌一把,试试看看的心态。如果你真反应了,上边重视了,自然最好,不成你也不可能去跟邢丽芳和费光荣说。”
“那你认为这些被反应的县区一把手,都是费光荣安排的吗?”
“是,肯定是。马上就要离开南河了,想临走之前捞一把。”薛飞冷笑一声,将苹果核扔进了垃圾桶里。
“为什么只对非省管的县区下手呢?”这是凌梓玥最疑惑的地方。
薛飞把擦完手的纸巾团成一团朝凌梓玥扔了过去,正打在凌梓玥的脑门上:“你怎么这么笨啊。”
凌梓玥没心情跟薛飞开玩笑,她捡起纸团扔进垃圾桶里,皱眉道:“别闹,跟你说正经的呢。”
薛飞起身一边活动胳膊腿,一边说道:“费光荣想安排省管干部,必须得经过省委组织部,甚至是省委常委会的讨论。你认为他能够做到想安排谁就安排谁吗?”
凌梓玥还是没太明白。
薛飞接着说道:“市管干部就不一样了,省委书记一句话,市委敢不听吗?这就是费光荣挣钱的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