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子下号以后,龚伟成了新的小跑。这个前协警被老干部成为喝泔水的,到现在我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这么叫。协警就是经常被说起的临时工,出了事经常拿来顶缸的那种临时工。不过他进来并不是因为顶缸,而是因为打架,只是这个架说起来有点无厘头。
起因是他的一对混混朋友,混混朋友邀他助拳,说好了也就是站场子助威,把对方震住就行,不成想对方毫不畏惧,原本只是助威就变成了群架。因为人数占优他们打败了对方,而且对方还有两个受了伤,结果对方报了警。龚伟既不知道有人受伤,也不知道对方报警,只是以为帮了朋友一个忙。当两个便衣要拘捕他的时候,他竟然以为是对方找来的帮手,跟便衣对打了一阵,直到对方两名身份把他带走。
龚伟说,其实协警也挺好,虽然工资只有几百块,但是那身制服还是能给他带来一些额外的收入,而且吃吃喝喝的总是有人负担,弄得好的话,说不定有转正的机会,虽然这种机会微乎其微。
龚伟过往的协警阅历让他跑起号来比彪子要顺利得多,虽然被呼来喝去,但是他对自己在号子里的生活没有更多的要求,对于一个外地人没钱也没有关系,他对自己现在的位置也很满意,也很清楚为此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熊猫是二进宫的小贼,见谁都笑嘻嘻的,第一次坐牢让他认识了老干部,再次见面他就把自己划到老干部的麾下,入监没有几天就做了李公子的生活秘书,照管李公子的起居。
对于我而言,这两个年轻人没有威胁,没有利益纠缠的人相处起来相对要容易些,所以两个没有野心的小伙子和四个死老汉的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
号子里还有一个新来的老汉,他是老翟,大所长的关系,曾经的纪检干部。崔哥说,搞纪检的就是整人,他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痛心疾首地回忆起自己在办案单位的经历,他说办案人员虽然没有打他,但是没有一刻让他消停,铐在审讯椅上不让他下来,来来不停地问几个同样的问题,不让他抽烟也不让他休息,刚打算休息一下马上就有人暴喝:这是什么地方?换着班折腾了他一天,终于他扛不住按照办案单位的指导提供了口供,即贪污六万。这一天让他对办案单位既恨又怕,老翟这个时候的出现唤醒了他难以忘怀的一天,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能让老翟在号子里好过了。
其实崔哥有一点没弄明白,所谓纪检委只是我党的一个党内纪律检查的部门,跟处理他的反贪局并不完全是一回事。只是我们当时并不明白这里面的区别,本着朋友的敌人就是敌人的原则,我们对待老翟的态度都不太友善,我想即使我们明白其中的区别也会装做不明白。
老翟进来的原因我自始至终不知道,也没有见到过他的卷宗,只是听他说,局里有人陷害他,想把他从处长的位置上移开。官场的这种争斗延续了几千年,老翟的事很小儿科,关键在于我们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丑事,既然他不说我们也不再问,只是就此认定他是一个奸险之辈。
老翟在号子里的表现出的处长气派更是让崔哥气不打一处来,早晨起来要喝牛奶,跟管教干部找报纸看,监区里的工作一点不承担,不是晒太阳就是打着官腔教育年轻人。
崔哥说,装逼犯,跑到这里还以为自己是处长呢,判你个孙子二十年都不冤。三哥拍拍崔哥让他消消气,到了号子里还不是由着咱们哥们儿消遣他。趁着一次查号子的时候,我和三哥把收走他的一条芙蓉王下了,看着他着急上火急赤白脸跟李公子汇报的样子,崔哥笑了,让你个老东西再藏,藏得再深也给你挖出来。
老陈对付老翟的方式有点像黄鼠狼,每到有放屁欲望的时候,他就有意无意地把方向调整到老翟的位置,然后是突然的一个响屁,老陈揉揉肚子,喝糊糊喝坏肚子了,不好意思啊。我们就在一边哈哈大笑,然后数落老陈,你放屁得低调点,遇到个讲究的头铺鞋底子又上去了,你这把老骨头还行吗?老陈装做惭愧的样子。但是,三番五次以后,翟处长自然知道了老陈在干什么,只是这些琐事让他毫无办法,告状都张不开嘴。况且大所长一年也来不了监区三五次,县官也不如现管啊,还不如监区一个小干部管用。
看着我们捉弄他,李公子也装做没看见,原因是翟处长坚持不让李公子下他的账,一张上账卡紧紧攥在手里,到了想购物的时候就直接联系干部,在李公子看来这种不上道的财迷活该坐牢活该被捉弄。终于翟处长看清了我们的嘴脸,在大所长谈话的时候哭了一鼻子,大所长把他调到二监区去了。这是后话,还有一个更靠后的话,现在李治保和翟处长是很好的朋友,崔哥说,我真是瞎了眼,李治保居然是这么个势利眼。
小炕上已经挤了六个人,原来的头铺位置上虽然睡着老陈,但这个时候的老陈蔫头耷拉脑,睡在干部的铺位上也不能让他提起精神,最后一次雄起之后就彻底地失去了战斗力。
老陈不满李公子的最根本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的劳动果实被窃取了,他花了钱坐上位置的却是李公子,这种恨犹如孙文对袁世凯。加上李公子对几个老汉的态度时好时坏,好起来一起喝酒称兄道弟,坏起来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出溜。他最常形容几个老汉的一句话就是,球也揽不成,或者是见我们分食一碗面几块肉的时候说上句,馋逼嘴,老都没个老的样子。这些话如果是柱柱说出来,我们都不会觉得怎样,原因是柱柱来得早在号子里的威信在那里,况且这些话也符合他江湖人的身份。但是李公子说出来,就让人觉得有点怪,甚至有点难以接受,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海归,至少与他的身份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