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政府层面上的讲话，没人敢开玩笑。袁老师也知道，要是不严肃纪律，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袁老师所到之处，虽然韩宝来跟他的人嘻笑怒骂，一点不严肃，但是下面官员震肃之致。石玉华也是看场面的，在这种严肃场合，她也不冒出来打打闹闹了。

韩宝来转面看着所有人，像是他做错了什么似的：“闻到香米香，神仙也开餐。咱们走啊，是不是我动作太慢，得罪你们了？袁老师，晚上能不能喝一点小酒酒？米酒。”

众人眼睛集体投向袁大师，袁大师却很坚持：“工作期间，还是不要喝酒。”

“什么？韩市长，我们准备了香米醪糟，驱风寒的。”张纪海恢复常态，说话自然多了。让人觉得刚才他真的给韩市长亲自下到冬水田的“壮举”感动了。

石玉华听说香米醪糟，她娇憨地摇着袁头的手臂：“老师，醪糟不是酒，我很少的时候就跟着喝了。”

“对，醪糟不是酒。”杨任跟着说，现在师兄妹空前团结。

孟思鸠主任仰天哈哈大笑：“袁头，醪糟不但不是酒，而是有杀酒瘾的作用。好比有烟瘾的，吸那种如烟；有毒瘾的，也要打替代品。哈哈哈。”

袁大师读出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他跟着开朗地笑了：“好吧。醪糟不是酒。客随主便。我们就喝一点香米醪糟吧。走哇，咱们可不要站在这里喝西北风啊。”

于是众人抬着土样，跟着韩市长和袁头，吹着田野的凉风，风还不是那么凛冽，但飕飕有劲，能将头发吹乱，能将裙子撩起。石玉华护了头发，还要护她的短裙。

客人净了手，集团的工作人员就忙碌开了，一碗碗热气腾腾地菜端上来，不是大碗菜，还是碟子装盘的：麻鸭笋尖、什锦火锅、口味小龙虾、柚皮蒸排骨、香芋扣肉、酸椒爆麂子肉、紫素三合椒爆盘龙鳝鱼、蒜蓉酿豆腐、清蒸石斑鱼、粉蒸灰鹅，另加两个素菜火腿炒茼篓、爆炒红油菜苔。

袁大师对酸椒爆麂子肉皱起眉头，韩宝来转脸问张纪海董事长：“张叔，麂子肉是野生的，还是人工养的？”

“人工养的。人工养的。”看来这种答案只是掩人耳目，他们早背熟了。菜是曹大元整的，他张纪海哪里知道。

袁大师最终没有吃一块麂子肉，以示无声抗议。工作人员排着队用漆盘端了青瓷碗盛的醪糟。这醪糟散发出来的甜香气味，让所有人眼眸一亮，真的名不虚传。套餐牌价，这一碗可是一百元啊，你想想看，香米都五百元一斤，一百元一碗的醪糟也在情理之中了。

他们扫描二维码，看到了价目，人人咋舌，默不作声，用眼神互相交换——这可是帝皇吃的贡品啊。有生之年能吃上皇家贡品，真是不枉此生。穷人要吃一个富相。你看，大家用青花调羹轻轻搅动醪糟，米香、酒香扑鼻而来，人人浸润在弥漫的芬芳当中，进入了妙相真境界，没有一个人说话，超凡入圣，如参透佛法，进入化境。醪糟少不了蛋花、姜丝。有的地方还放红枣、枸杞，可能越有珍贵的米，越少放佐料，怕冲掉食材本身的香气。

人人用眼光感激地看着石玉华，要不是石玉华力争，他们可吃不上这碗皇家御用品了。你看人家妙相庄严，舀小小一调羹，细细地品尝，闻起那么香，吃起来，那种流质的醇香、那种米的清香、那种姜的辣香、那种膏黏的黏牙，入口即化，所有味蕾给征服，入腹回味无穷所有神经都给征服，精神的愉悦达到了一个顶峰，再加上心灵的虔敬，真是人间极品。你听不到啜饮的声音，听不到吹热气的声音，因为那热气闻着就很舒坦。

唯有一个咀嚼的声音不合时宜，正是他们的堂堂市长。他慢条斯理地在涮什锦火锅，这一个什锦盒装的食材虽然份量不多，但都是他喜欢的牛百叶、鱼片、江华火腿、羊肉、海参、百合、秋葵、水豆腐、芫荽、马齿苋等荤素搭配的十样美食。火锅底料，竟然是蛇羹汤煲，里面有一段一段的蛇里脊。韩宝来捞了一段蛇里脊，醮点米椒蒜蓉酱，吃得咯嘣作响，有滋有味。

韩宝来这一带头，大伙才回到美食当中，跟着打捞火锅里的蛇里脊。看这蛇里脊的口径，应该是十斤一条的菜花鳖。撕一撕肉，看它的肉能扯成丝，就知道这也是野生的。韩宝来看袁老师还是识破了，也没有吃，他说不吃野生动物，说到做到。不由让韩宝来肃然起敬。袁老师，四大高徒当中，竟然蒋和平、郑秋生跟着老师不吃。杨任视而不见，跟着韩宝来唏哩哗啦吃，可能袁大师只是要求自己，并没有要求徒弟效法他。

石玉华醮着韩宝来的酱吃，辣得她咝咝吸凉气，她只得端起醪糟喝了一大口，止住要燃烧的爆辣。韩宝来坏笑着说：“小师妹，不要吃得太辣，会长青春美丽痘的。”

“我不怕，有的人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吃，结果满脸粉刺。我嘛，什么好吃吃什么，你看，我脸上有不有痘痘？比你脸还干净。”石玉华自鸣得意。

韩宝来擦了擦镜面上的水气，摘下眼镜，所有人都惊诧——这不是一个白脸相公吗？看起来稚气未脱，只是戴上眼镜，显得斯文。怪不得还不老成，说话没有一点架子。原来不是装的，他本来就很不成熟。中央领导深深知道这一点，怕他身处高位，把持不住自己，想尽一切办法督导他，甚至挥刀要斩他的两个名声不好的领路恩师——王春林干爹，韩文正韩叔，其实是给他传递一个信号，不要跟他们沆瀣一气。

尝了鲜之后，还有节目。首先是张纪海讲话，他准备了发言稿，真怕讲错了一句话，铸成大错：“尊敬的韩市长，尊敬的袁院士以及考察团全体成员，尊敬的县委、县政府领导，大家晚上好！欢迎大家来到富源香米山庄。我谨代表全体人员对各位来宾表示最热烈的欢迎！最诚挚的问候！”

掌声哗哗响起。张纪海接着说：“千年香米喜结缘，迎得真龙出江湖。”张纪海讲了香米的历史，发展历程，它的神奇之处，它的保健功效。然后讲了集团公司的组建，给香米集团带来了新的历史发展机遇。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历史发展机遇，他没说。是一年二熟种成一年三熟，或四熟？还是香米再涨一涨价？

接着请县书书记欧阳行健致辞，他还是没拿讲稿，有一种文化自信，开场白是惊人的一致：然后也是一首诗开端：“宝来万物生，龙兴四海平。潇湘市在韩市长的带领下，那是蒸蒸日上，特别啊，推出了大美潇湘，文化潇湘。着力打造我市三张名片，第一张名片是绿色健康牌，打造无添加剂食品，无假冒伪劣产品，无污染城市的寿城、福城、德城。第二张名片是生物科技。以湖南科技学院为龙头，将绿色产业做大做强。第三张名片是文化名城。以儒文化为主体，瑶家风情文化为特色，山水风光为载体，打造一个旅游黄金城市。我县在市委市政府的旗帜引领下，紧跟时代潮流，锐意革新，呈现了蓬勃的发展态势。今天，韩市长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转变思想观念，开阔眼界，不要盯着眼前取得的小成绩骗自己，自我满足、固步自封，那是一种夜郎自大的可笑行为，我们要有勇气步入国际化轨道。同时，我们要从韩市长身上找到一种积极进取，奋发向上，永不疲惫的强大精神动力，打好攻坚战，上无愧党和国家，下无愧黎民百姓，中间还无愧于自己的良心。再一次感谢韩市长和袁院长，以及农大的师生们给予我县无私的、真诚的帮助。我在此深表谢忱！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