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夫人汤蓉华亲自领着贵宾参观养蛇场、养河鱼场、养鳄鱼场、异蛇酒厂、鳄鱼皮革厂、水族馆、展览馆，最后上到望江楼。汤蓉华悄声问：“公务餐，还是贵宾餐？”

韩宝来吐出两个字：“公务。”

可是，菜上来，闻老感觉不对，这是变相的大吃大喝。菜都是用瓮装的，一个瓮里面花样繁多。于是，敲着瓮壁说：“宝来，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宝来公务大瓮餐了吧？”

韩宝来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但他顾盼有神：“没违规吧？再说，我也没吃公家的，我自掏腰包。”

“谁证明你是自掏腰包？”曹伯华也帮着兴师问罪。

韩宝来指着触摸屏，把菜谱点出来，郑重其事地说：“这是酒楼的菜谱，这是我刚才下的单。酒楼每个菜明码标价，游客也是这个价。这是我们中午的四菜一汤。计价一万二。看我微信支付。好，这是支付账单。现在放心吃了吧？”

“一万二？”闻老惊叫了起来，“怎么这么贵？”

“要不要请物价局的同志过来核一下价？”

“反正是韩宝来尽孝心。我们就不核了。动筷子吧。”曹伯华给闻老打了一汤勺一段一段的蛇肉。心里想，这么一大瓮蛇肉，不要一万，他还卖老婆不成。

一个大瓮，三个脸盆大的青花瓷盆。闻老吃着，还一个劲地问：“宝来，我怎么觉得这菜很别扭呢？”

曹伯华嚼得满嘴雌黄：“闻老，他不是说他是属狗的。他骂自己不打紧，我们跟着他吃狗食。”

闻老说：“狗粮现在比我们吃得好。你没见养狗的，吃的都是进口的。那么一罐狗粮，就相当于我们这一钵子大菜。我们这一桌，还不够一条狗吃一餐。”

韩宝来一边给领导打着菜，一边说：“狗的身价啊，现在比超级明星的身价还要高。英国老爵爷一条狗，差点给我害死，我后来听说，他投保了一个亿英镑啊。要是这条狗给蟒蛇咬死了，获赔一个亿英镑。它的身价是一亿英镑。我当时对老爵爷说，哪还不如给蟒咬死算了。老爵爷说，我给这狗上了二十年保险，人家赔的还不够我交的保险费呢。”

酒是现场宰蛇之后，取出的蛇胆，一个个甘蓝色的蛇胆，把胆汁漓出来，然后泡上白酒。一人可以喝上一杯，清肝明目。酒是浅尝辄止。谁敢斗酒？

每个人吃了一碗米碗。闻老看这米粒不一样，像一粒粒蚁蛋，色泽纯白。闻老吃了一小口，嚼下去，有一股艾叶的清香。

“宝来，这米饭的清香是做饭的时候加进去的吧？”

曹伯华本想说这是贡米。原产江永的香米，江永县某个山上只有一分田，土质、气候与众不同，这分田种出的米，就是如此清香爽口，历来是皇家贡品。韩宝来抢过话头：“是啊，就是用荷叶包了一下。是不是荷叶香？”

站在后面的一排穿旗袍的工作人员抿着嘴笑，她们当然知道韩宝来是在撒谎。用罢饭，韩宝来拿出他的泡茶功夫，跟着他让茶香浸润了一个钟。

韩宝来接下来陪闻老下榻在异蛇宾馆。韩宝来真是搞鬼，要睡午觉，怎么还喝浓茶？于是，闻老雅兴上来了，提议韩宝来研一池墨。爷俩写几幅字。闻老写了一幅中堂：“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就平处坐从宽处行。”

韩宝来少不得赞誉一番：“好字，尽得二王之精妙。天然妙趣，体态端庄，字字丰神秀骨，真的是大手端。”

闻老说道：“孔夫子不嫌字丑，字不堪点评，但其意，你要谨记。”

韩宝来心里一格登，躬身请教：“请闻爷爷赐教，小子洗耳恭听。”

闻老勃然变色，原也不为午餐说事：“发上等愿，此愿，可是为民造福，而不是为了某个人谋私利。结中等缘。为什么取法中庸呢？缘是一种机缘巧合。你别以为自己运气总是那么好。你要相信，你的运气中等，不会总是那么走运。因此，你要未雨绸缪，早作打算。享下等福，我不说你懂的，不要想着什么齐人之福，什么睡尽天下美女，睡不完的。下一联最要紧，择高处立，那是说你的眼界要高，不要看着你昔日的圈子，要跳出你昔日的圈子，你的境界才会高。就平处坐，坐要坐得四平八稳。你不坐稳了，你要摔跟头的啊。你现在是坐稳椅子的阶段，更要懂得洁身自爱，不要与小人同流合污，小心为他人所利用。从宽处行，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记得给条道给别人走，不要一个要把路堵死。”

韩宝来听闻老如此说，吓得神色剧变，肯定闻老已经听了汇报！

韩宝来感觉口干舌燥，他舔舔嘴唇，竭力让自己镇静，他权衡轻重，不能和盘托出，即使毫无保留地向组织交待，也改变不了他妻妾成群的事实。要是他吐露实情，不只是牵涉到干爹干妈锒铛入狱，可能干姐干哥哥也要受牵连，大学城可能要失去了主力军。现在的大学城很多项目，不是直接由他们做，就是他们牵线引进来的。一百多个项目，有大半是与他们有协作关系的。譬如，你要造机器人，超码要有五六家单位协作，有程序控制、有软件包工程、有新材料开发、有芯片公司、有机械制造公司、有仿生工程等等。

再说，韩宝来隐隐约约感觉到，这绝对是有人暗中设局栽赃陷害。设局之人很有可能就是干妈做美容认识的姐妹。只有找到此人，调查此人的背景，便可以挖出她的内幕。但这事不能交给纪委去做，纪委抓到此关键人物，那是铁证如山了。干妈的日记很多内置卡，韩宝来还没来到及细看。他一定要看完。看看是谁一直在给她送厚礼。干爹的日记倒是高大上的工作内容，如实记叙，可以当案例看，读读能学点东西。

闻老抬起头，目光炯炯：“宝来啊，你想什么？”

“哦，”韩宝来歉意地笑了笑，“闻爷爷，我心里很乱。我反复读爷爷的中堂条幅，我每诵读一次，我感觉意味不一样。”

“咋不一样？不妨直说。”

“我初读，只觉得是人生至理名言，也是明哲保身的要诀；再读一遍，不止如此了，这里面暗含有拳拳之意，告诫我人生的智慧、处世的哲学，与我国古代的圆慧通哲学是一脉相承的。再读多几遍，细细咂摸一下，我就出冷汗了，我扪心自问，我是有愧于此的。”

闻老单刀直入：“怎么会有愧呢？你是于国于家，功高至伟的，抛开你那些红颜知己，我不管你那些臭事。你跟你干妈郭芳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清者自清，明哲保身的最后机会了。孩子，我们不忍心动你啊。你可不要糊涂。我们掌握了很多证据。只是你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