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为民说:“大嫂,我没有半点不高兴。现在是这个时代,不比我们年轻时代。我彩琼还守妇道,她不过就宝来一个。事情已经出来了,我们也只能接受现实,孩子是来投生的,我们得千方百计让他生下来。我即使拼着这个芝麻官不当,我也要把外孙带大成人。再说,韩大哥做了榜样,一门心思扑在孙子身上。彩琼跟宝来同岁的,你孙子这么大了,我何尝不想要一个小孙孙?”
这样说着,过山风也煲好了,没想到,这门又给“笃笃”敲响,又有人来登门造访了。
韩母过去开门,她照例是先问一句“谁啊?这么晚敲门。”
“大嫂,我啊,徐光荣,老徐。”原来是公路局的党工委书记徐光荣,门开了,门外还站着书记老婆和一个姑娘,她就是徐光荣的女儿徐美兰,现在也是公路局下属的路桥公司的总工程师,**的硕士研究生。徐嫂提着一只爪牙锋利的野生甲鱼,足有一个炒锅大,背呈海青色,腹部雪白,头紧紧缩在硬壳里,小眼睛充满恐惧;徐光荣提着一箱军供茅台,份量可不轻。潇湘人好杯中之物,可见一斑了。
韩母一愣,真是颠倒过来了,以前只有别人提着东西进徐家的门,哪有徐书记一家子提着东西串门的!
“徐书记,你这是——”
徐书记先不管屋里,打着响亮的哈哈:“我知道的,不违反原则。坐下来,打个平伙。”
韩宝来可不敢装大,毕竟都是长辈,忙过来握手,继而皱着眉头说:“徐叔叔,这酒超标了,打平伙也喝不了这么多。况且我们喝的是糁子酒。这菜倒是可以做了吃。”
“宝来,你听我说,这酒一点不超标。我知道,杨局先来了,他是三公斤级的,人称杨半仙。老韩少说也是一公斤级的,我虽然不顶事,也是一公斤级。宝来,你别谦虚,你超码是一公斤级的。你看,还有得剩吗?”
“那说好,剩下的,徐叔一定要带走。”韩宝来有言在先。
“没问题。我只怕喝到兴头上,酒没了,还要兰兰去打饥荒。你看杨局,平时你拿着糁子酒就说,喝这种酒,我宁愿喝老鼠药。今天怎么喝得有滋有味?这不是杨局的风格。”老徐跟杨卫民是多年同事,互相挤兑取笑惯了的。
杨为民哈哈笑着说:“徐老帽,这有说法。宝来啊,洋酒,平素日子当饮料喝;国酒,平素日子当白开水喝,想喝几盅糁子酒。我是生,生得;死,死也死得。舍命陪君子喽。早知道你藏有私货,我就拉上老帽了。美兰,叔叔说的对不对?”
徐美兰嫣然一笑:“我听宝来兄弟有句名言:有好菜没好酒等于没吃。你这句名言,可是一年下来,我市多销了几百吨白酒啊。”
韩宝来没想到还有这说法,他说是真的说了,他比徐美兰要少,估计也是相差一岁左右,你看徐美兰是一副高级知识分子的派头,一副金边眼镜,极像董卿,笑起来一对深酒窝。小时候,她家境比较好,跟韩宝来打过乒乓球的。养路总段文化娱乐室有一张乒乓球台,孩子们是可以进去打球的。一副台怎么办?僧多粥少啊。那就考状元。排着长队轮流上去考,打上一个球,要是输了,就等下一轮吧;要是赢了,那就可以夺江山了。连赢三个可以将王挑落马下,要是王能赢一个,双方要争六。韩宝来小时候打球,可是小霸王,一个家族院的孩子排着队来考状元。他若是对你看不顺眼,就一个球打发掉了;关系户,他就给你机会。徐美兰便是关系户之一,不仅仅那时候她父亲是一个官,主要徐美兰很阳光,像个小天使。
韩宝来跟徐美兰也不陌生,笑声朗朗:“徐姐,我一句话有那么大的作用吗?”
“有。怎么没有?你现在给一句话,我们公路局就起死回生。”徐美兰有话就直说,她这性格比有心机的杨彩琼要有人缘。
“公路局还不是好单位?说句良心话,好多人挤破脑袋都想往公路局挤。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徐美兰撇着嘴:“你是饱肚人怎么知道我们饿肚人的饥?”
“喂,美兰姐,你一箱箱茅台提着打平伙,你还说饿肚人。我看,我才是真正的饿肚人。”韩宝来跟她半斤八两,两人打起嘴仗来,没完没了。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市公路局十年前就成立了一个路桥公司,现在我是负责人之一。前些年,还能拿到工程做。这些年,我们逐渐给请出局了,你看,连我们地方上的路,我们都中不了标。我们路桥公司的压路机、推土机、挖机都泡在雨地里生黄锈了。听说你在双牌改扩建公路,我们想分一杯羹,没想到你是独狼,气都气死我了。”徐美兰说话一点不留情面,向韩宝来直倒苦水。
“你们是市一级路桥公司,怎么拿不到工程做?”韩宝来今天才听说这个新鲜话题。
“你看你,还是公路局的子弟,你也太不关心公路局的荣辱兴衰。韩伯伯,你的感恩教育没做家。你是怎么长大的?你是吃公路局的饭长大的,那时候是吃养路段的饭长大的。好了,你现在权高威重,看你管不管公路局的死活了。”徐美兰嘴皮子功夫真的厉害,这种女孩子性格活泼开朗,属于外向型的,能说会道,“实话告诉你。我们能想的招都想了。我们这回有一招狠的。可能杨叔叔跟你说了吧。我们准备推举韩伯伯当副局长,不为别的,就是给我们跑项目。”
韩宝来仰天大笑,差点把肚子笑痛了:“美兰姐,亏你想出的高招。我老爸,就他那口才,他不把客人吓跑了就是好的。他一个闷斗星,说出一句话来,能让人牙碜。美兰姐,你这口才,你搞专业技术真的是专业不对口了。”
“好。随你怎么说,我们路桥公司现在是你的下属企业,你不管我们的死活,谁管我们的死活?再加上嘛,你又有这么一个情结,你不给活给我们做,我成天坐在你办公室,看你赶不赶得我走。”徐美兰一来,把客厅肃杀的气氛一下子搞活了。
杨局说:“美兰,你今天放开量。宝来不给你工程做,你就灌他。把他灌迷糊了,大笔一挥,有了。”
“那行。杨局下命令了,我不陪也得陪了。妈,你和杨阿姨,不喝酒的,辛苦你们把甲鱼做了。打平伙啊,那就放开了吃,大伙打牙祭。”
“老韩,把糁子酒收起来,我们不喝你的,你留着慢慢喝。以后,用来招待省里来的高级干部,他们跟宝来一样,名酒喝多了就想喝地方酒。我们可是天天喝,这酒一股生气味,第二天醒来,嘴巴里都是苦的。”
“徐叔叔,这你就不知道,你嘴巴里是苦的,这是好现象,说明这酒是正宗的,这酒给你清肝明目了,口里才有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