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惠莲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抖动,她一手惊恐地伸向韩宝来,僵在空中极力想阻止他,脸上笑靥如花,柔声说道:“宝来,我想你。我真没半点害你之心。我要是害你天打雷劈。你别紧张。我放航班走。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你放下枪好不好?里面真压有指弹,手不要抖动,略抠动扳机,就会击发的。你生命就会马上化成一缕蓝烟的。好啦,放他们走,我这就放航班飞走。我答应你了。放他们走。让出跑道,让客机起飞!”
乘客才长吁一口气。纷纷往飞机上跑,韩宝来叫喊:“不准你们的人跟着上飞机。他们活不了,我也无颜见家乡父老。我宁愿一死,告慰在天之灵!”
“都撤下来,放他们安全离开!快,放他们离开——”韩宝来手在颤抖,他突然感到不适,额头上汗如滂沱的雨滚落。
“韩宝来,你别吓我,没事的,没事的。快起飞——快放他们离开啊——”邱惠莲怕了,韩宝来不是演戏,他精神到了崩溃边缘。
没错,韩宝来此刻,感觉眼前一阵接一阵发黑,他命令自己要挺住,不能此时关机,不能,要挺住,让航班起飞,起飞,否则他晕过去的话,一切完蛋了!
韩宝来脸变得死灰,脸扭曲变了形,有死的难看,双腿打摆子一般哆嗦,持枪的手在颤,颤得厉害,他不是在吓唬邱惠莲,是真的,他要休克了。他知道——他一定要硬挺,他拼命地呼吸,呼吸频率很高,他像一个鼓风机呼哧呼哧地喘,又像一个临死的人咽气。
“快,传令!传胡笳跑步过来!胡茄赶紧过来!还有李佳敏跑步过来!快!”邱惠莲猛然想起来了,韩宝来曾经说过陈汝慧能救他,邱惠莲哭得很悲怆,“韩宝来,飞机滑动了,你看到没有?马上就要起飞了!你放松,放松。你别紧张,别紧张。没事了。我给你按摩好不好?”
“别,别,别过来——飞——飞机——没起飞——我不准——”
飞机突然低吼一声,巨大的身躯冲向蓝天,邱惠莲惊叫起来:“韩宝来,飞机平稳起飞了。放下枪,快呀——”
邱惠莲发现韩宝来身子一软,手垂了下来,她一个箭步,飞身向前,稳稳托住他,不顾一切地嘴对嘴给他做人工呼吸。可是,韩宝来头一歪,眼皮沉重地合上了,吓得邱惠莲拼命地给他做人工呼吸,可是她不懂诀窍,韩宝来身体软软地下垂,失去了知觉。
胡笳、李佳敏那是百米冲刺般跑过来,来不及哭泣,赶紧招呼这个嘴对嘴吹起的“空姐”,不要搂着他,赶紧放平。胡笳到现在为止,还认不出她就是阮水仙!胡笳来不及细辨,指挥她俩掐人中穴,李佳敏按压气海穴。招呼几名军官过来掐涌泉,挤压太阳穴等。她自己则捧着他头用指甲挤压头顶各处大穴,以及后背各处大穴。
一伙人忙碌了半天,韩宝来脸上有了血色,缓缓地睁开双眼,一眼看到了陈汝慧,陈汝慧偏过脸去,捂着鼻子痛哭了起来。韩宝来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哇地痛哭起来:“汝慧,对不起!你别离开我——”
陈汝慧再难抑制住内心的感情,抱着韩宝来,不知是汗,还是泪水,一个泪人似的,哭得浑身发抖,泪水噎满喉,说不出话来。
邱惠莲夹着韩宝来胳膊往车里走,低声说:“这里危险,回防空洞。”
韩宝来看一队队戴着头盔、穿迷彩服,持自动冲锋枪的武装分子,咔咔让出一条通道来。邱惠莲让胡茄和李佳敏夹着韩宝来坐后排,韩宝来平静下来,观察着眼前的地形。放眼望去,机场外全是错落有致的楼房,街道笔直,可以看到大街上摩托车较多,小轿车不是很多,涂着迷彩的军车很多,白天能能看到很多真真假假的导弹发射架。周围群山环抱,地势险要,有天然屏障。山不算险峻,但也都是沙岩地貌,不容易给炮弹削平。
韩宝来想看看手机信号,他一摸口袋,下意识惊叫:“我手机呢?”
邱惠莲回过头来说:“你的手机是不能用的。怕敌方跟踪你的手机信号。以后,我给你配新手机。真没骗你,你可以问表姐,她就是用手机,结果遭到卫星定位,一发炮弹落下来,差点变成炮灰了。”
韩宝来白了她一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邱惠莲说:“这里比你的小香河好吧?这里空气清新,四季如春,瓜果飘香,吃不完的野味。呆会儿,我们烤野羚羊吃,比野山羊好吃。”
“我信佛了,吃素,不吃荤。”
韩宝来的话把三个女人逗乐了。真的是烤一只全羚羊,韩宝来视作与他无关,他躺在摇椅上静静地睡着了。他就在不绝如缕的香气中,发出轻柔的酣声,这酣声不像是装出来的。邱惠莲拿了一件绸质的毯子给他盖上,怕他着凉。
虽然烤得整只羚羊黄澄澄地、外焦里嫩,香气四溢,可是他却像是三百年没睡了,睡得很甜美,三个女人烤好羚羊,守了他一会儿也倦了,跟着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韩宝来迷迷糊糊,肚子咕咕叫,有香喷喷的肉——有人往他嘴里塞食物。他迷迷糊糊吃了一口,很香啊。嗯,你是谁?韩宝来睁开眼,眼前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瘦得可怕,他手里拿着烟头,右手夹着烤肉往他嘴里塞。韩宝来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这个干瘦老头就是阮武艺,他一身将军服,只是没有戴军帽,看上去还慈目善目的,说话也很和蔼,扯着几根干巴巴的筋,像个干痨鬼:“水仙跟我说,你很帅,还给我看了你的相片。你比相片中看。”
可是,韩宝来基本上听不懂越语,他傻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这个干痨鬼嘟浓着什么,干痨鬼看他吃完,又给他塞食物。
韩宝来想,陈汝慧说她舅舅和蔼可亲,这话不假啊。凭心而论,他是陈汝慧舅舅,也应该是他舅舅,是亲戚啊。韩宝来试着用英语说了声谢谢。老家伙还是不会说英语,咕浓了一句,说的是只有他自己听得懂的话。他拿出一瓶法国xo白兰地,挤弄着黄鼠狼的眼睛,意思是叫小伙子起来跟他喝一盅。
韩宝来坐起来,接过手里的xo白兰地,拧开盖子,芳香扑鼻,是正宗的洋酒。韩宝来给他倒了一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老少俩碰了一下杯,他还会说cheers(干杯),这酒大约四十度左右,香口还不错。干痨鬼轻抿了一小口,咳嗽了几声。干痨鬼自顾自说些什么,韩宝来猜他应该说,年轻人好好呆下来,不会让你吃苦头的。
韩宝来听不懂,扯着一只羊腿啃了起来。睡了一觉,真的在梦里都觉得饿得流清口水了,不再客气了,大嚼特嚼;干痨鬼看他吃得很欢,他像是相牛相马,看他的草口不错啊,越看越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