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小昆，你别给婶子花那个冤枉钱了。婶子这辈子没那站起来的福气了。”陈婆婆比上次回来，看起来脸色好看多了，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还穿上了保暖睡衣。扶她起来，可以垫上靠背枕头。床垫还是电热毯子，盖的是水鸟踏花被褥，房间也装有空调。房边有一辆轮椅，轮椅上面也有海绵垫。

“婶子，凡事要试过才知道。你看，现在日子好了，能走动的话，出去走走，看看大世界才好啊！宝来兄弟孝心好，你老要多享几年福。”刘小昆说话很爽朗，喝了酒之后，话凭空多了起来，“侄子是学医的，知道婶子这腿病是风湿，筋脉不通，通过一定的按摩和活动，是有可能恢复的。医疗上的这种奇迹，侄子见多了。只要婶子心情愉快，精神好，那胜过吃药。”

“是啊，是啊，婶子做梦也想不到，临到头了，还能享福。”陈婆婆瘪着嘴，唏嘘不已，“宝来这孩子，真是我陈家积了十八辈子得来的福。他没跟你们回来？”

“暂时回不来！”刘小昆看陈婶怪不得眼睛睃来睃去，还侧耳听一听堂屋里的说话声音，她可能疑心刘宇轩说话的声音有几分像韩宝来的声音，仔细一分辨又不是。

刘小昆把实情告诉陈婆婆：“婶子，宝来兄弟啊，现在正组织一切力量解决暴雪中回不了家的民工。他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回家。婶子别挂念，他忙完了工作，自然就回村了。”

“嗯。没有他在我面前忙前忙后，这心啊，静不下来。”陈婆婆说着用袖子拭泪，鲁丽云忙抽出纸巾给婶子揩眼泪。

堂屋的灯光下，陈汝慧找出擂钵来，她要把草药放在里面捣成汁。刘宇轩看陈汝慧坐在矮凳上，两条穿着紧身塑臀裤叉开，低下头用暗劲研磨，那藕嫩的手臂随着她转圈，一段雪白的胳膊露了出来，紫莹莹的手镯，在眼前一晃一晃的，让人怦然心动。他想，怪不得韩叔那么喜欢她，她这么白润水嫩，可是韩叔家里有仙妻，还在外面拈花惹草，太不应该了。他本想告诉阿姨，韩宝来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怕阿姨伤心难过，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阿姨，我帮你磨吧。我力气大，正愁没事干呢。”

陈汝慧还没答应，他就抢过来了，正好抓在她手上，惊得陈汝慧被蛇咬了似的赶紧缩回来。陈汝慧是少丨妇丨了，当然懂得这孩子心术不正，但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说：“孩子，你别急，这要慢慢磨，要把这些叶子全部磨成汁。”

“我，我会的，阿姨。”刘宇轩刚才也触电似的缩了回来，酒醉人胆大，要是没喝酒，打死他也不敢去摸阿姨的手！于是刘宇轩接过杵棍，这杵棍有点像擀面杖，只是一头已经磨头圆溜溜地。刘宇轩没话找话：“阿姨，我讲一个笑话你听。”

陈汝慧忙着将炒好的豆子、花生、糯米、芝麻、蚕豆、腰果等等喂进豆浆机子里，过去要用石磨磨，现在韩宝来买了一台豆浆机回来，可就省事多了。陈汝慧心像受了惊的小鹿，突突地跳，随口说：“你说吧。”

“有个哥们特别能玩，昨晚打麻将，一直打到快十二点，这货赢了千把块。打完后，就去了ktv，叫了几个公主陪唱，这货满嘴酒气地对人讲：你让我亲一口我给你三万！天真的小姑娘就闭上了眼睛，然后就被这哥们亲了一口，之后手里被塞了一只麻将。嘻嘻——”

陈汝慧扑哧一笑，灵机一动，想规劝他一下：“阿姨也讲个故事给你听。你听不听？”

“好啊，你讲一个的话，我还可以再讲一个。”刘宇轩跟阿姨说话，干活一点不累，显得很卖力，磨得很精细。

“有一个浮浪公子，有一天，他出去春游，偶然看到一个漂亮的使女跟着一顶绣轿。这个公子想，这个使女这么漂亮，那轿子里的小姐一定更漂亮吧。于是，他就跟着这顶轿子。这轿子走哪，他就跟到哪。终于，走到一处开满鲜花的山头，那轿子里的小姐撩起了门帘子，果然是一个绝世佳人，那公子看到正出神，没想到给使女看到了，有人大胆窥视小姐。于是她抓起一把土，就往公子面上一撒。公子看得发呆，没提防土撒了过来，结果沙土进了眼睛——”

“阿姨，我知道了，这是《聊斋》故事，我看过了，后来公子眼睛长了一个翳，怎么也治不好。对不对？”刘宇轩读过的书肯定不比陈汝慧少，刘宇轩当然知道陈汝慧暗中劝他，以后不要有非分之想，她是他的阿姨，要懂得尊敬长上。

“你是读书之人，读的书当然多，学富五车嘛。你还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我们这些山村野妇哪能跟你比？”

“阿姨，我再讲个笑话你听。很好笑的。”刘宇轩哪里听得进去，陈汝慧能让韩宝来着迷，当然也能让刘宇轩着迷，“有个真实的故事。有个哥们，他到一家餐馆吃饭，一进去就想蹭人家的wifi上网，大声地问老板wifi密码。店老板说了一串字符：wyyp1880lfhptj。当时把这哥们搞懵了。他一脸茫然，怎么有这么复杂的密码？店老板说：很好记，就是我要一瓶1880拉菲红葡萄酒的开头大写字母。那哥们照着念了一遍。只听得砰的一声，酒店老板给这哥们开了一瓶1880拉菲红葡萄酒，价值三万美金。这哥们当时就吓尿了。”

“哈哈——”这笑声可是有点苍老，刘宇轩回过头去，原来是老爸、老妈推着陈婆婆出来了，这笑声是陈婆婆忍不住发出的笑声。陈婆婆忍住笑：“讲笑话啊，也是宝来这孩子最喜欢听的。孩子，你喜欢听奶奶讲吗？”

“奶奶，我也喜欢听。奶奶，你讲吧。”刘宇轩万没想到，茅草蓬里杀出李逵来，坏了他的好事，只好顺水推舟，听婆婆讲故事。

“奶奶就给你讲讲你曾祖父的故事吧。”

“婶子，我也应该听听。”刘小昆一听是讲他爷爷的故事，他也来精神了。陈汝慧默默地把擂茶泡好，给大家端上来，默默地听婆婆讲故事。

“嗯。”陈婆婆带头喝了一口，虽然香气四溢，但对她来说早就无滋无味了，她咽下去才说，“你爷爷有七兄弟，你爷爷排行老四，生在中间吃亏啊。怎么吃亏？大的，中了秀才，读了很多书；老二学了木匠；老三学了裁剪，就是老四种田。那年头，是战争年代，你爷爷就要服兵役，后来不是拍了一部电影《抓壮丁》。你爷爷就给抓了壮丁，服了兵役。那时在旧式的社会里，他算新军了。当了军官回家来了，还背着盒子枪。

“回来之后，他办起了农会，搞起了农民武装，要没收地主陈花翎的土地。陈花翎听说过没有？就是陈黄眼，他是跌脸不认人的，现在我们骂人，你黄了眼睛了？就是骂你跌脸不认人。陈花翎是我们乡的保长啊，有权有势，有保安团。你爷爷这是造他的反，他对你爷爷恨之入骨。但你爷爷已经有自己的武装队伍，拉起了杆子，不怕他。

“你爷爷最初只是逼迫陈花翎减租减息，两人矛盾没有激化。陈花翎看这是大势所趋，也给你爷爷面子，客客气气答应减，减租伤不了他的命根子。你爷爷办农校，发展党员，暗中联络各地农会，准备武装斗争。陈花翎以为他已经答应减租减息，邻里乡亲，这事就算过去了。哪知道，农会运动那时候闹得轰轰烈烈，小香河也不例外，农民武装突然包围了陈花翎的庄园，将他的民团缴了械，把他抓起来批斗，烧毁了他的田契、债券。但陈花翎暗中收买了农会干部，他家的长工陈月季，许诺给他多少亩田什么庄园，陈月季偷偷放了他，保着他潜逃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