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月眼眶再度红了。
张天麻说道,“我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他们什么时候来?”我问道。
“他们说很快,要不咱们送他去医院吧!”张天麻说道。
杜安国根本不干,他摆了摆手,虚弱的说道,“如果……你们还对我这个将死之人……尊重的话,就听我的……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我……让我跟……她说会儿话……”
张天麻看着我。
“算了吧。”我摇了摇头说道,“我想……他恐怕也不愿意再活下去。”
杜安国看着我,欣慰的点了点头,笑道,“你……说对了……反正……我……我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如月,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
柳如月长叹了一口气,“你……”
杜安国连忙说道,“你……不要内疚……我……早知道……我得不到你,我早该……认命的……可……可我后来还……做了……那样的蠢事……还……还要请你原谅……”
“我原谅,我都原谅。”柳如月连忙说道。
他苍白的脸上,顿时更加释然,如释重负,说道,“我知道我这辈子无法得……得到你……那我……我就守护你吧……我……我本来……本来以为,告了郑智纵凶杀人……可以帮你解决麻……麻烦,没想到……他……是个穷凶极恶的人……后来我在看守所听说他一直没……抓住……我估计你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我就……想办法跑了出来,我找到了……他,并暗中跟踪了他……知道了……他的全部计划以后……我本来想提醒你……的,没想到……他提前动了手……所以……我……我就跟着……”
刚说到这儿,他再也支持不住,噗的一口喷出鲜血,将我们的脸上都喷上了,顿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杜安国连连咳嗽,几乎止不住了。
我在他背上轻轻敲着,但仍然无济于事。
他用毅力强行止住了咳嗽,继续说道,“刚才……我本来想……你们走了以后……我留下来……杀了他,彻底为你除去后患,让他……让他永远不能再骚扰你的生活……”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感觉他的眼睛开始往后翻了,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的战栗和痉挛越发的严重,越发的痛苦,喉咙里发出毛骨悚然的低吼声。
那是疼痛的哀嚎!
“他可能要不行了。”张天麻黯然的说道。
柳如月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
我感觉他的手的温度渐渐的要凉下去了,他的另一只手抓着柳如月,脸上既痛苦,又幸福无比,嘴里喃喃的说,“真好……真好……”
其他的话语就听不清楚了。
看来恐怕真的是要不行了,我感觉他的鼻息里只有出的气而没有进的气了。
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远处的海鸥的鸣叫,还有轮船的汽笛声,近处就只剩下柳如月的哭声,这一切都似乎带着一股子悲凉的气息,而且是巨大的宁静,让人想要呐喊,想要躁动!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忽然,他的眼神又重新回了过来,微微欠身,一把抓住我的手,紧紧攥了一下,像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暗示。他的眼睛露出些许笑意,接着像字幕一样轮换出现恳求乞望和信赖的神情。最后出现了一股凶光,一道咄咄逼人的锐利寒光,我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威胁,一个警告。
我感觉,他这个眼神,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他用那种眼神一直盯着我,最后,他说道,“你要对她好!你要是对不起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一句,他说的十分流畅,竟然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中途的换气和喘息都没有。
我惊呆了,他们都惊呆了,他保持这那个眼神,大概两秒钟,然后眼神涣散,变得虚无缥缈,嘴里涌出一大团的血沫,嘴微微张郃,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只是越来越听不清了。
我感到,他抓着我的手,松了,垂了下去……
人的一生,要爱许多人,父母初恋爱人亲友……这是人天性的表达。
人的一生,同样要恨许多人,在童年的时候,可能是抢走你玩具的孩子,可能是欺负你的同学,甚至也有可能是允诺了你什么,却没有兑现的父母;长大以后,你恨的人,大部分就成了,变心的恋人,背叛的情人,事业上竞争的对手,甚至欺负你的领导……
爱和恨,看似是极端的两极,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但其实,很多时候,它们之间其实离的很近,一纸之隔,甚至更多的时候,它们是纠缠在一起的,无法分明。许多大恨之前其实是深爱,因爱生恨,往往会变成大恨。
但对于杜安国,我几乎无法捋清楚自己对他的情感,在当初他对柳如月做出猥亵之事的时候,他当初在我心里还是那个死变态的时候,那自然是恨的。即使是到了后来,他在李刚那里的审讯室里,对柳如月倾诉他的执着和近乎疯狂的痴情的时候,我依然还是对他报以恨意,因为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爱柳如月这样的女人。他的爱,对她而言,是另一种玷污和亵渎。
可当他为了保护柳如月竟然越狱出来,为了她潜伏跟踪郑智,为了她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的时候,我还是震惊了,那种震惊来自内心,来自灵魂深处……
虽然我知道,在关键的时候,我也能为柳如月付出生命,可他和我不一样,我是在和柳如月相爱,我已经几乎拥有了她的所有,而他不同,他什么都没有得到,他也知道自己得不到了,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做到这些,实在是让我感到震惊。
我说不清对他是什么样的情感,钦佩惋惜无法理解……那是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柳如月显然也被他壮烈的死震惊了,握着他的手,呆呆的,无声的蹲在那里,微风吹过了她的额头,掠起了她的刘海。
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救过我的命,更救过柳如月的命,我想,应该为他做点什么,所以我在心里默默的做了一个决定。
然后忽然间听见远处警笛声大作,张天麻紧张的说道,“糟糕了!丨警丨察来了,于总,咱们快走吧!”
“你先走吧。”我对他说道,“你的人手里都有枪,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我留下来没事儿。”
张天麻点点头,看了一眼郑智的那些手下,一挥手,“把他们也带走。”
我知道他是担心那些人留下后,对丨警丨察说出不利于张天麻的话来,所以将他们先带走了。
他们刚走没多久,一大堆警车就停在了外面,呼啸声四起,那些荷枪实弹的特警先冲了进来,大声喊道,“不许动!都抱头,蹲下!”
我和柳如月只好照做。
李刚走了过来,在确定地上躺着的两人都死了后,这才着急的问我,“你们俩没事儿吧?”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事儿。”
“你们这满脸的血是怎么回事?”李刚着急的问道。
“没事儿,是他们的,不是我们的。”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