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我一边帮母亲整理山墙头上的小菜园子，一边打听赵二狗家的情况。

原来这几年他们家发大财了，尤其是去年，村里的沙场被一个外地老板看中了，现在跟赵二狗合资做起了大买卖。

母亲说：“那钱啊，就跟地上捡的一样，咱们村的河沙质量非常好，姓马的老板出价又高，原来的沙地河滩子，现在已经变成了聚宝盆。”

沙地是没法种粮食的，一般只能用一些西瓜之类的经济作物，皮薄沙瓤。

那些河边的沙地闲置了多少年，直到被赵二狗承包之后，这才变成了聚宝盆。

优质河沙，攥在手里散开时就跟面粉一样细，而质量不太好的河沙，散开时是一团一团的。

我们村的河沙质量非常好，之前没有被发现，大多是村里人盖房子才用一些，价格非常低。一般的四轮拖拉机，一车拉一个立方，大约一吨半的样子，也就几十块钱，顶个人力费而已。后来被赵二狗联系买家送到建筑工地，一个立方卖到170-180的样子，供不应求的时候甚至超过200元。

母亲说的没错，赵二狗挣的钱，都是从地上捡来的，因为我们村的劳动力很富裕，一个农民一天能挖沙十几个立方，得到的辛苦费却还不到两百元。

我的父亲在农闲之时，就去沙场里挖沙。

沙场是很危险的工作，就像我在红音岛上遇到的那种流沙坑，在沙场里数不胜数。母亲告诉我，村里已经死掉三个人了，都是掉进沙坑里淹死的。不过挣的钱多，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去干活。

我在意的不是这些，更想知道爷爷到底哪里得罪了沙场上的人。

母亲想了想说道：“好像没怎么得罪吧。”

“你再想想。”

“要说有的话，可能就是你老爷爷老乃乃的坟地被挖了，不过后来赵家给了赔偿。”

我们家四世同堂，我对老爷爷老乃乃印象深刻，在我十五岁那年，两位老祖宗纷纷辞世。

老爷爷老乃乃的坟地。我每年都要跟着祖辈父辈去上坟，就在南山头一座山岭上，按理说跟沙场生意没有冲突的，怎么会让姓马的姓赵的给扒开了。

后来母亲告诉我。是他们看中那块高地，要在南岭上盖一座房子，用来监视沙场的生意。他们的选址刚好跟我两位老祖宗的坟地挨着，工人们开着大铲车进了坟场。盖房子挖地基时，不小心破坏了我们老祖宗的风水宝地。

农村人很重视祖坟的风水，认为可以影响几代人的幸福，被铲车破坏掉，意外着我们祖坟就不会冒青烟了。

我爷爷那是什么人，谁不知道大马虎的暴脾气，当时就跟沙场上的打了起来，把两个看场子的社会青年打的满地找牙，后来被赵二狗嬉皮笑脸的带回了家。

别看他爸是村子，我爷爷只是个癞子，绝对不敢惹姓李的老爷子，因为我们是大户。

在爷爷的强势要求下，沙场的房子搬了地方，还被逼着帮忙修葺了祖坟，又给了千八百块钱，这事也就过去了，再也没有人提及。

我爷爷是穷，但肯定不会为了几百块钱的赔偿，就放弃老祖宗的尊严，我估摸着，后来肯定不止一次找沙场的麻烦，所以得罪了人。

姓马的胖头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养大车、拉土方、搞建筑的哪个不是混社会的，表面上姓马的不跟我爷爷一般见识，甚至老爷子长老爷子短的好烟好酒伺候着，备不住暗地里动手。

听母亲讲了这么多，我放下手里的锄头，决定去沙场那边看看情况。

苏醒没干过农活，把我家菜园子修理的面目全非，刚冒尖的嫩韭菜，被她当成了青草，割的遍地都是。最后还跑到我妈跟前邀功，阿姨你看看我干活行不，以后给你当儿媳妇合不合格。

母亲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越发喜欢这个可爱的城里姑娘了，嘴上说着合格，等我们离开后，还得把一地的韭菜收起来去喂猪。

我骑着家里的大永久，后面驮着城里来的姑娘，在乡间小道上飞驰。

河边公路被拓宽了，而且硬化的非常坚固，时不时会有一辆拉满河沙的东风大力神自卸车，从我们身边疾驰而过。河水从车斗里哗啦啦淌着，一车能拉二十多吨，送到市里就是五千多块，一辆车一天往返三四趟，沙场的生意果然就是从地上捡钱。

开发与破坏是同步进行的。

沙场不但给村里人带来了财富，更给河库、河道以及河流两边的耕地、林地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原本绿油油的河岸不见了，小时候放过羊的草地没有了，掏过鸟窝的树木只剩下树根，这一切都随着沙场生意的兴隆，而一去不复返。

但是只要有钱，村里人就高兴，因为每个月可以领到将近五千块的劳务费，虽然有时候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将永久自行车C`ha好，带着苏醒爬上南岭，来到老爷爷老乃乃的祖坟前。

看起来确实有修过的痕迹，比之前的孤坟更有现代化气息。

坟地东边五十多米远的地方，就是沙场的办公场所，十间平房带了个大院，藏獒的叫声此起彼伏，门口停着几辆小车，丰田、本田、马自达小轿车居多，还有一辆档次高一些的斯巴鲁SU***。

藏獒不像前几年刚炒作的时候那么值钱，现在獒园遍地都是，买一头品相略差一些的，也就千八百块钱，性子烈不挑食，成了看家护院的好帮手。

我和苏醒还没靠近那座院子，就有个剌龙画虎的社会青年，光着膀子走了出来。看样子一伙人在家里打牌，手里还攥着一把纸牌。

“喂，你们干什么的，滚滚滚。”

跟这种人不能服轮，他们本来就是社会上的青毛，被请到这山沟沟里看沙场子。我是村里本地人，要说这座南山岭也有我们老李家一份子，敢在我家祖坟旁喝三吆四，他算个老几。

我当时就火了：“你麻痹的嘴巴能干净点不，在我家祖坟面前骂谁呢。”

那纹身青年耶了一声，可能没想到我会跟他刚起来，自从爷爷去世后，村里就再也没有那么大脾气的山里人了，大多是不想惹麻烦的轮柿子。

“嗨小子，那是你家祖坟？”纹身青年扔了手里的纸牌，冲院子里招手。

很快出来五个人，黄毛、纹身、杀马特、乡村洗剪吹都有，个个都是光着膀子的。

“怎么了猴子，这俩干什么的。”其中有个看上去略微斯文一点的问道。

先前那个叫猴子的说道：“强哥，这小子怕是来挑事的，说那是他家祖坟。”

叫强哥的哦了一声，笑道：“你姓李？”

他能一口知道我姓李，可见与我家祖坟和我爷爷的死，都有些关系。

我试探性的说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们别想着瞒天过海，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