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顿时笑成一片。

“五嫂！你是咋麽？老没正经！”秀娥佯装嗔怒，拉上柳梅兰转身就走，艾子抱着孩子在后头笑着追。

“呦呦呦，抬下媳妇啦，当着儿媳妇的面，人家还不好意思哩。哈哈哈------”母老虎拍着手掌大笑起来。自从秀娥借给了母老虎银圆，十分顺利地给她禄娃唤回了媳妇，母老虎和瞎老五是打心眼儿里感激秀娥，做一口好吃的也要端上给秀娥送，俩人全变了。秀娥自己不说，村上人开始也不晓得这是为什麽。瞎老五也不敢乱说，怕的是给人家秀娥透出风去，可晓得人家到底有多少银圆呢？对村上人他俩只是说秀娥好，心眼好，人性好，比如咋对待西施，咋对待老代婆，咋对待雨琴等等，从不说借银圆的事。

看见母老虎这样取笑秀娥，翠花就搡了她一把，说：“快拉倒吧你！也不怕让人家国胜媳妇笑话。”

柳梅兰回来住了十几天，明日是初六，柳梅兰就要走了，艾子也没回去，秀娥和她俩三个人睡在一起睡在西套间里。

拉了灯，睡下以后，秀娥问：“梅兰，国胜夜里睡觉还蹬被子麽？”

“不呀，没见过他有这个习惯呀？”

秀娥说：“天晓得是咋，先前跟着我睡的时候，夜夜蹬被子，你给他盖上，他一会儿就蹬了，真是憨娃睡凉炕火力壮。”

“如今我国胜叔叔有地方出火了，自然就不蹬被子了麽。”艾子说。

“你说的是个屁！”秀娥说完三个人都笑了。

秀娥说：“梅兰，你是有福的，我国胜晓得心疼人。我艾子命也不歪，马儿脾气好------”说到这里，秀娥心里忽然有些难受，说不下去了。

“妈，你咋？我大对你还歪呀？”艾子问。

“你大自然是没说的了------过了年，梅兰也要下个胖娃娃，我-----”秀娥实在说不下去就哭了起来。做女人，就这一样使她不满意，一辈子没有个自己的亲生娃，秀娥一看见人家抱着自己的娃，心里就难受。今日是实在忍不住了，一向刚强的秀娥憋不住心头的委屈，伤心地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哭，越哭越伤心。

“妈。”艾子和梅兰一边一个搂着秀娥的肩膀，安慰秀娥：“妈，我们不都是你娃麽？我们一定孝顺你。”

“我娃在哪搭？哪有我的娃？我给你们看看我的娃！”秀娥说着爬起来，从炕柜里取出红布包，捂到脸上哭了起来。艾子出嫁的时候见过这个红布包，晓得这事情。柳梅兰可从来也没听说过，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一个女人一辈子嫁了两回，拉扯大那麽多的娃，自己就只有这麽一个娃！一个受公公**后的娃，一个见不得人的娃，一个让母亲亲手断送生命的死娃！这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这就是她的心灵寄托，这就是她的感情安慰！原来秀娥就是这样一个母亲，一个没有自己亲生骨肉的母亲！人都说母爱是伟大的，论说起来也伟大，也自私，疼爱自己的儿女，这是天性，连畜生家都是如此。要是这麽说，也算不得有多麽伟大。可秀娥这种母爱呢？柳梅兰当下心乱如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坐在秀娥身边，搂着秀娥的肩膀默默地流泪。

春天，只用了五天，三间新房就起来了。秀娥人缘好，差不多全村的人都跑来帮忙，工地上人来人往。狗小跑前跑后，忙得满头大汗。反反开着一辆小四轮拖拉机，拉来了一车石灰，准备灰墙用。

人们卸车的时候，反反就对小柱说：“叔，我估摸着有这车石灰，就差不多了，不够的话，啥时候用你就打发人吆唤我。我先回呀。”

秀娥连忙过来拦住反反说：“哎，不敢走，快回屋洗洗，看把肉皮子烧坏了。淑兰和雨琴他们早把饭做好了，走，回。”

反反说：“不啦，婶。我还得上县上开三干会，说是晌午报到，赶到那搭就不早啦。等咱银疙瘩抬回媳妇的时候，我可要美美地喝他一回。到那天你们不叫我喝，都不行。”说完开着拖拉机走了。

“收拾吧，该吃饭的啦。”小柱引着人们去吃饭。

秀娥将人们扔在地上的半块砖，一一拣起。人多手杂，一忙乱就显得有些乱了套，东西和材料扔的到处都是。

“干妈，我拾吧，你回屋吃饭。”雨琴走来说。

秀娥心疼地说：“你看看，这半块砖都糟蹋了，他大也不晓得在这搭干啥哩？啥事情我也省不了心。”

狗小吃完饭回来了，秀娥说：“狗小，你多操个心，可不敢这麽糟蹋，咱可糟蹋不起呀。”

狗小说：“能行，我晓得。这事情就交给我了，你快回屋吃饭去吧。”

秀娥叹口气回去了。

瞎老五用筐装石灰，撒在地上一些。狗小一见就说：“哎！你看着些，不敢往地上撒麽。”

瞎老五觉得谁说我都行，你这灰货也配说我？瞎老五就瞪了狗小一眼说：“我敢是故意的呀！谁还能保证不撒一点点？”

狗小理直气壮地说：“要不是故意的，你就收起麽！”

瞎老五还是不服气，他到不是认为狗小说的没道理，主要是看不起狗小这个人。“又不是你屋的，你倒怪仔细！狗拿老鼠，多管闲事！”

没想到狗小这回不依不饶了，他到不计较瞎老五对自己的态度，他是心疼秀娥。最近他看见秀娥瘦了许多，虽然不明白是咋回事，为儿女操心总是错不了的。要是自己的亲生也没啥说的，一个后妈能这样对待娃娃们，上哪搭去寻？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秀娥啥时候亏待过你？情愿帮忙你就帮，不情愿帮你就走人，这里不缺你这一个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瞎老五自己不说，他给禄娃抬媳妇借了秀娥银圆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狗小当然晓得这事情，于是狗小就就脸红脖子粗地说：“咋？人家秀娥屋盖房子，你还不该多操个心？啊？人家是咋对待你哩？人可不能没有良心！”

这下瞎老五不说话了，别看狗小人不咋样，说的可是在理。于是他乖乖地弯下腰将石灰块一一拣起来。自打那回秀娥给他送去银圆，使得他禄娃顺顺当当地唤回媳妇来，瞎老五两口子就一下子变成另外一种人了。这回秀娥给娃盖房子，两口子一个在屋里忙活着做饭，一个在工地上张罗操心。两个混人忽然这麽一变，让村上许多人都想不透。

人们吃完饭，都回工地上去了。小柱和秀娥这才坐下来吃饭。淑兰和雨琴也坐下来吃饭。秀娥觉得饭往下咽着不太顺溜，就伸伸脖子，用手胡拉嗓子。

小柱问：“咋啦？”

“我也不晓得，东西吃下去，咋就咽着不顺溜。”秀娥皱着眉说。

“是让大肉馋的吧，想吃你就吃麽。”小柱一边开玩笑地说，一边夹起一块肉，放到秀娥碗里。

秀娥试着吃了一口，还是那样子，便摇了摇头。

“等上了瓦，咱上县里医院去看看大夫。”话是这样说，但是秀娥一向身体很好，从来也不闹病，所以小柱也没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