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她打昏了她，绑架了她。

那么，便是她的敌人。

臻后静静地望了她片刻，缓缓站起了身，月光一下子被她挡在了身后，照在地上缺了一大块。只一角的漆黑，却令众神的心一齐沉入了深渊。他们都紧紧凝视着臻后，因为这个问题也正是他们所好奇的。然而臻后只望着小零，淡然依旧，笑而不语。

小零见她闭口不答，并未放弃，索性换了个说法重新问道：

“或者，你为什么要与我们对立？”

口中的我们，自然是指她与在场的众神。

这个问题她一直想问，本来也只是怀疑，可自从臻后在树林中将她绑架，她确定了臻后的确是与众神对立的，她的身份不简单。谁知，臻后却仍旧望着她不语，唇角的笑意逐渐敛去。

这个身为夜神，却淡和如黎明的女子果真不简单。

难怪巫齐说，要格外留心她与雪神。

严肃起来的臻后，竟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紧接着，有一抹鬼影忽然一闪而过，众神一齐警觉地抬起头来，只有雪与小零，警觉的同时又是了然，是巫齐出现了。果真下一瞬，巫齐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臻后的身边，仍是那一身宛若死神的装扮，苍老而佝偻的身躯，望起来神秘又诡异。

“巫齐？！”

没想到巫齐会忽然出现，其他几个人都是满脸的惊愕。

巫齐抬起头来，用阴历的目光一一扫过众神的面孔，替臻后回答了那个问题：“因为她像我一样，恨你们所有的神。”那是他第一次不再狡黠，不再玩味，而是正经严肃的，声音也不再飘忽，而是那般真切。

听闻此言，众神全部愣住了。

他说，他与臻后，恨所有的神？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令人连呼吸都困难。

臻后忽然轻轻笑了几声，“神王的复苏仪式，就要开始了呢。”

随着她话音渐落，这片沉寂的空间泛起了一片灼目的亮光。

—月圆之际到了。

明明是神圣的激动人心的时刻，可因为臻后的异常与巫齐的出现，众神的心情都无比沉重。他们不约而同认为，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其实众神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这才是马忧莲真正的终极考验。

而月圆之际，正是考验开启之时。

巫齐也不再说话，似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他的头深深垂了下去，恢复了一贯的姿态，面孔隐藏在阴影中令人望不真切。

而臻后的唇角，仍旧挂着那抹神秘的浅笑。

月光皎洁得已经开始刺眼，好似在迎接这场神圣的仪式。相传，只要把马忧莲的汁液倒在长眠者的躯体上，长眠者便会苏醒，而枯竭的力量也会恢复从前。月圆之际，马忧莲的力量会强大许多，仪式完成也许仅仅需要一瞬间。

在众神的注视下，臻后缓缓摊开了手掌。

只见一枚精致的玻璃瓶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中，瓶内曾用来的装的是马忧莲的花瓣，如今已是汁液。

昨晚，她已然将汁液提取了出来。

臻后缓缓抬起头来，整张面孔都沐浴在月光中，众神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上面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令人不寒而栗。目光一一扫过众神的面孔，她淡淡地拔开了瓶塞，动作一贯的优雅与从容。

伴随着一阵寒风，马忧莲的花香弥漫开来。

袅袅薄雾，微凉芬芳，令人恍觉似是翩跹于云端，置身于天堂。

然而很快，众神的心一齐重重沉了下去，因为他们看到—

臻后缓缓将手伸出了窗外。

“不！—”

446：回到从前

—

整座灯塔沐浴在月光中，古老而神秘。

在那遥远的天际，在灯塔顶层的某个窗口，马忧莲的汁液焕发出比月光更加耀眼的光芒，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华丽的弧线，似是来自天际的光点串成了一线。月圆之际，神王的复苏仪式开始之时，臻后将手伸出窗外，将整瓶马忧莲的汁液倾倒而出。

动作一贯的淡定与从容，却快得众神来不及反应。

恍然回神时，马忧莲的汁液已从天际流向了地面。

月光下马忧莲的力量会增强不错，可前提是用在正途上。

若最终只被倒掉，它在月光下也会蒸发得非常快，也许还来不及流到地面上，在风中便已蒸发殆尽了。

“不！—”

神之焱几乎濒临崩溃，声嘶力竭地大吼了一声。

眼见臻后将马忧莲的汁液从窗口倒下，他恍然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奋不顾身想要朝臻后扑去，却一把被雪拦下了。只是他仍旧非常疯狂，雪只好与玉狄两个人一齐拽着他，这才拦下了他没有被屏障生生弹回来。

只见他目眦欲裂，恨不得用目光杀死臻后。

“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做？！你知不知道那是我们经过多少困难与考验才得到的？！你知不知道为了它，我们究竟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拼尽全力吼出这段话，他的嗓音早已沙哑。

那是他们经过多少磨难才寻回的！

那是他们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寻回的！

青儿的死，阿淼的死，甚至是夜的死，月的死，那场征程中他们失去了多少同伴才寻来了马忧莲？！他们为的只是拯救神王，可是神王的复苏仪式上，臻后却将马忧莲的汁液生生倒掉了。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她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他们失去同伴时的悲痛！

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们还是归来了，走得再苦，再累，再艰难，都努力归来了，就为了拯救神王。可是如今，她竟将复苏的汁液生生倒掉了…怎么办，神王怎么办，他的父王怎么办？难道要一直长眠下去，再也无法醒来？！

“神王…我的父王怎么办…你说他该怎么办？！”

众神纷纷哑然，他愤恨地又吼了一句，通红的眸中就差流出两滴血泪。

众神全部愣在原地，那样的神之焱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极度的愤恨、绝杀与悲伤。

小零忍不住潸然泪下，阿焱说的没错，为了寻找马忧莲，他们这支团队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与考验。为了寻找马忧莲，他们付出了那么惨重的代价，一路上失去了一个又一个同伴。那样的悲伤那样的无奈，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懂，旁人怎么能懂。然而她竭力咽回了翻涌的热泪，犀利的目光望向臻后，与她身边的巫齐。

一抹绝杀之意浮上心头，她用力攥紧了双拳。

都是他造成了这一切的不幸，现在又要与臻后联手造成更多不幸。

“哈哈哈！”

冻结的空气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只见臻后仰天大笑，好似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神情满是狠戾与绝然地朝冰床走去，她指着神王，悲愤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当初他做那一切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我，想过我该怎么办？”

众神再次怔住，哑口无言。

她究竟在说什么…

“几千年前若不是他酒后乱性，我怎会自尽，怎会与巫齐分开？！”

臻后忽然转过身来，毫无畏惧地面对着众神，一句话似是暗夜的狂风，似是冰寒的潮水，顿时席卷了一切。众神震惊到一时无法思考，神之焱更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再没了方才的疯狂。

“你说什么，你究竟在说什么？”

极度震惊之际，他恍惚地呢喃道，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雪与玉狄二人也因过度震惊，手上的力道泄了大半，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浑身颤抖的身体，扑通一声猛地跌倒在了地上。

不，这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