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说过，即便他的妻子背叛了他，可是，他仍旧深爱着她。只因，她是他的妻子。”片刻的沉默，天堂鸟终于望向那个女子的侧脸，这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小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保持着那无声无息的淡然。

蓦地深呼吸一口，她再次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流个痛快。

月的命运，过于不幸。

然而，就在二人都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持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凛冽冰寒的声音，唤回了二人的思绪。

“不，他的妻子并没有背叛他。”

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望去，一张雪白的身影旋即映入眼帘。

小零更是错愕地睁大了眸子，没想到他醒了。

雪淡淡望她一眼，见她泪流满面，眸底尽是疼惜。本来还私自为她乱跑有些愠怒，可此刻见她如此悲伤，竟又气不起来。更何况，那两人的谈话令他也思绪万千。一边走来，他一边淡淡道，口吻却是格外坚定。

话音未落，他已利落地跃上围墙，旋即在小零的身边坐下，二话不说将她颤抖的身躯拥入怀中。安影扑扇几下翅膀，又落在他的肩头。他却不再说话，而是望着远方，神色渐渐变得迷离。

直到，又一阵夜风拂过，他的声音才缓缓从唇角溢出。

“他的妻子叫做玥儿，曾是我的挚友。”

雪淡淡道，那二人却顿时怔住。

仿佛连时光都短暂的凝滞了，旋即渐渐倒退，回到了曾经那段悲怆苍凉的岁月。凄清的月色下，三人的身影散发着淡淡的苍凉。

“她身患石女病，一种绝症，我相信你们都听说过。”

那一霎，小零与安影再次怔住。

石女病…

是的，那是一种绝症，安影身为神医，自然听说过并且甚为了解。小零也听说过，从前在人界，她看到过一些关于这种病的记载。细想一下，不难理解月神当初为何会以为自己被背叛了。

小零将头枕在雪的肩头，任由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个痛快。

为月，为他的妻子玥儿。

“可是，她有一个深爱的男子，那便是月。于是她反抗命运，执意要嫁给月，哪怕，只做他一天的妻子也好。可当晚，月以为她背叛自己，冒雨跑出家门。二人就此决裂了，可那天，玥儿却告诉我，她并不后悔…”

雪的口吻愈发恍惚，此刻还有惋惜与悼念。

…

窗外雨幕重重，雨声喧嚣。

雪再次叹息一声，声音缓缓流淌着，很快便被雨声湮没。她说自己很开心，他却在她的笑容中，看到了苦涩。她嫁衣殷红，耀眼夺目，在他望来，却是有些刺目。

如今，她如愿以偿。

他知道，他早晚要失去这个挚友。

他的眸子黯淡下来，走到屋内他身姿淡和地倚在窗边。浅浅的呼吸一口，却是雨息浓重。

“何必呢？”

良久，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玥儿又笑了，苦涩依旧。

“让他恨我，这样在我死后，他才不会太过悲伤…也会更容易忘掉我。如今，我已经成为他的妻，心愿已了，死而无憾了…”

…

“那时，月并不知道这一切，他也是直到昨天才知道的。”

雪拾回思绪，淡淡的吐出一口气，又道。

终归是强大的守护神，阅历又丰富，不论谈到多么久远多么苍凉的往事，他都淡漠依旧，小零与安影却一怔，齐声问道：

“昨天？”

424：月下（下）

—

雪的发丝迎风飘舞，晕染了漫天深沉的夜色。

他点了点头，一双如雪瞳眸眺望着远方，那无尽的天际，以及泛白的地平线。

“嗯，昨天晚上我们谈过了。我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玥儿是他的妻子。几千年前，我见到月的时候他还不是守护神，只是凡神。所以后来再次见到他时，我并没有认出他来。”

不然，这些误会早就已经解开。

小零与安影一齐点点头，恍惚着陷入无言。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的。恐怕月昨天知晓这一切后，一颗心会是极端的疼痛。本以为是背叛，几千年来，却是相爱的人之间一场误会。这种痛，恐怕也只有那个孤寂似月的男子可以承受。

小零缓缓闭上了眸子，已渐渐平静的她，胸腔内那颗心还是隐隐作痛着。

难怪，她昨天一直感觉月怪怪的。

“原来，这一切根本就是一场误会…原来月的妻子并没有背叛月…”

雪的肩头，安影恍惚地呢喃道。

月，当得知了这一切，你的心底究竟是欢喜，还是悲伤？欢喜肯定有，可是，终究抵不过哀伤吧？因为，你一直误会了深爱的妻子，而你深爱的妻，也早已逝去。一想到月心底的苦楚，安影忍不住眼眶一热，又一次流出两行热泪。

“不仅如此，玥儿深爱他，就像他深爱玥儿一样。”

雪点了点头，口吻格外坚定。

只可惜，造化弄人。

又是许久沉默，夜风阵阵轻拂，世间一片沉寂，令那对恋人连彼此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似乎因为夜深了，夜色愈发浓重，显得月色愈发凄清。不知过了多久，小零轻轻挣脱了雪的怀抱，此刻面上的泪痕早已风干。

她微扬起头，再度望向天边那轮高悬的孤月，竟缓缓笑了起来。

随即两滴热泪再次滚落，晕湿了那风干的泪痕。

深爱的妻子早已离逝，而真相迟来了几千年，或许对于月神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远远望去，她头颅微昂，仰望孤月的姿态凄美得令人心碎。

被泪打湿的唇角，却笑意渐深。

月，祝你幸福。

寂静而深沉的夜色，将三人的身影团团包裹。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零轻声开口，话题终于不再围绕着那个已逝的男子，而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安影，潭女的伤什么时候可以好？”

“好好休养的话，大概一周就可以好了…”

安影尚未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先是怔了怔，随即才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小零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什么，没再说话。雪回过头来淡淡地望她一眼，眸底淌过一丝爱怜，“一周后，我们就重新上路，一刻也不再耽搁。”他全然明白她的心思，她是害怕，这场归程中再发生什么意外。

小零的心底顿时淌过一阵暖流，忍不住眼眶一红。

那张冰寒俊逸的容颜有些看不真切，她却看清了那抹温柔而深情的微笑。

忍住了不再哭泣，她笑着点了点头。

“我想，等潭女的伤一好，我就告别各位。”

沉吟片刻，安影望着天边神情淡然，不再悲伤不再痛苦，却是鼓足勇气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说什么？”

雪与小零一齐怔住，小零显然有些不敢相信，错愕地反问。

“一周后，我就告别各位离开。”安影重复了一遍，仍旧很淡然，只是这次竟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如果不是因为潭女受伤，他昨晚在得知月殒命后就会走的。可是没办法，他是医生，而潭女是他的病人，他不能丢下病人不管。

可他又担心拖太久，那个孤寂似月的男子会寂寞。

这才决定等潭女伤一好，便告别众神离开这支团队。

“为什么？”

小零仍是无法接受，有些倔强地问道。

“我要回到冰城去。”

安影仍旧望着天边，神色不悲不喜地道。话音未落，眸子却再次一湿，盈着月光明亮至极。他忽然想起亭城的那一晚，他与那个男子在月下的互相陪伴。他说，他要回到冰城去寻找自己的亲人，从今以后就生活在那里。

而他说，他要跟随着他也回到那里，从今以后就做一个养鸟人。

与他相依为命，一起生活在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