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扇几下翅膀，他朝那抹剪影飞了过去。不急不缓地落在失眠者的肩头，他重新伏下身子，作出一副依偎的姿态。在深夜最寂静的时分，他与挚友双双失眠，互相依偎。

“安影。”

流玥丝毫惊愕都没有，一边唤道，一边在屋顶上坐了下来，微微扬头将夜空的深远与萧瑟尽收眼底。肩上的鸟儿没有回应，平稳的呼吸阵阵传来，他也没再说话，笑容一贯的温雅却掩盖不住那满身的孤寂。

直到又一阵夜风轻轻拂来，他这才开口。

“安影，你究竟怎么了，从离开冰城起就一直心不在焉？”

他仍旧望着夜空，面色不改，眉宇间却有着淡淡的忧虑。

他早就察觉到了这只天堂鸟的不对劲，这会儿终于得以机会能一问究竟，他会失眠，也多半就是因为他。

安影也望着夜空，神色显得有些恍惚。

“月，其实，我并不想离开冰城。”

他的口吻难得的低沉，不免令流玥更加担心，“为什么？你一路心不在焉，就是因为这个么？”目光一沉，他望向自己的肩头，神色不解地问道，只见那只天堂鸟点了点头。

“我总觉得，我的亲人都在那里。”

“你的亲人？”

流玥怔了一怔，满面的惊愕。

“你是说，你的亲人和同伴全部在冰城？”

显然，流玥不是一般的震惊。

其实当初，就连安影自己都不敢置信，第一次去到冰城时，他便在一阵又一阵寂寞凄婉的寂墨鸟的歌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天堂鸟的叫声。只是那时的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过于思念亲人与同伴，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可再次去到冰城时，他开始怀疑，这根本不是错觉。

他曾屏息凝神听过，那里确实有他熟悉的天堂鸟的叫声。

可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声音传来的方向。

说是压根无法辨别方向，不如说，那声音仿佛是从头顶传来的，而且，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觉得，他们就是迁徙到了冰城。”

可他依旧坚信，他的同胞就在冰城。

“所以你不想离开冰城，与我们去守护界么？”

难怪他一路都心不在焉的，原来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安影再次点点头，然而紧接着，又仓皇地摇了摇头，“不，其实我想与你们在一起，不论你们去哪，都跟着你们。可是，我又很想找到自己的亲人与同伴，我很想念他们…但如果去找他们的话，我又会舍不得你们，所以我很矛盾…”

他将身子靠在流玥温暖的脖颈间，终于道出了心声。

一边是众神，一边是分别许久的亲人与同伴，对于他来说，舍弃哪边都太难。

谁知，流玥却会心地笑了起来。

“傻瓜，你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团队。亲人的身边才是你的归宿，舍不得我们的话，可以先与我们同行，等一切都结束，再回到冰城也不迟啊。”他望着夜空中那唯一一颗璀璨的星，笑着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安影怔了怔，紧紧凝视着他的侧脸。

此时此刻，那里早已没有了孤寂，他看到的只有似月般的温柔。

他一时说不出话，只听那个男子继续道：

“我会与你同去的。”

语气很淡又很简短的一句话，一霎间却像是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安影的心间。月光下，他望着男子温柔的侧脸，甚至有些哽咽，“你是说，等一切都结束，你会跟我一起回到冰城么？”

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扑扇了两下翅膀，紧张地确认了一遍。

流玥却加深了笑意，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是啊，然后就与你生活在一起，一直在冰城。”他的目光闪烁着，仿佛倒映着星月的光芒，“也许，就在那里做一个养鸟人，照顾寂墨鸟，你，还有你的亲人与同伴。”

也许，这才是他月神的归宿也说不定。

蓦地，他感到一滴濡湿的温热落在了肩头，一怔，回头望去才惊觉天堂鸟已泪流满面，只听他断断续续地问道：“可是，零姐姐怎么办…你不是…你不是…”后面的话安影迟迟说不出口，一身华丽的羽毛很快被泪水打湿。

流玥再次望向夜空，侧影稍稍又浮现出些许孤寂。

“她有雪呢。”

短短四个字，紧接着便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安影因过于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沉默中是他显得愈发动容的啜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男子似是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故作无奈地劝慰道：“傻瓜，哭什么，她有雪呢，会过得很幸福”话音未落，肩头上的鸟儿急躁地扑扇了两下翅膀，“可是—”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他一把打断了，“而我，跟你在冰城，也会过得很开心。”

安影怔了怔，这才收起翅膀，重新伏在了他的肩头，不再说话了。

是啊，零姐姐的归宿是雪神殿。

而月的归宿，或许正是冰城也说不定，就像他一样。

或许这才是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

想到这，他忍不住又哭了一会儿，只是即将到来的新生活终究还是有着太大的诱惑力，很快他便雀跃起来，内心满是对新生活的憧憬，忍不住围绕着流玥飞了好几圈。

“月，那我们一言为定，等一切都结束我们就回到冰城去哦！”

他的声音爽朗而阳光，富有感染力，丝毫听不出刚刚大哭过的沙哑。

流玥温雅一笑，大力点了点头。

“太好咯！”

他甚至忍不住欢呼了一声，又飞速盘旋了几圈，这才乖乖地落回流玥的肩头，安分下来。似在幻想着将来的美好生活，月光下，他一双灵秀的眸子明亮至极。他知道，月虽然爱零姐姐，可是他的爱只有默默的付出，从不求回报。

而他也知道，他一直心甘情愿。

为此，他并不担忧他。

他相信他，在冰城也会过得很开心。

就这样，二人相偎相依，并肩撑起了那片漆黑的夜。远远望去，他们的身影渺小却又夺目。一个似月皎洁，一个如羽华丽。他依偎在他的肩头，而他将双手撑在地上，仰头望着单薄却深远的夜空。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许久许久。

390：祝你们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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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还记得，上一次来到亭城，也是深秋时节。

只是来到亭城的第一晚，天空就飘起了细雨，这次却是晴空万里。

众神因为睡得早，转天起的也早，阳光才刚刚破晓，便陆续都起床了。庭院中，阳光犹似金色粉末般洒了满地。深秋时节，这样的天气总是令人格外欣慰。说也奇怪，第一个起床的，竟是睡得最晚的流玥。

他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天色还是夜幕即将消散时的肃清。

屋檐下，他静静地坐在了台阶上，满目的肃清难掩那一身似月的孤寂。像是昨晚屋顶上，与那只天堂鸟聊天时的姿态，他将双手撑在地上，仰头凝望着那片肃清的天空。

微闭双眸，他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显然此时此刻，他的心境并不似昨晚那般祥和。

不知是为何，最近的月神，变得愈发孤寂了。

就好像，即将回归那片来时的天堂。

“月，这么早就起床了。”

一个耐听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流玥这才回过神，刚要回头望去，一张儒雅和煦的栗色身影已经映入了眼帘。

“忆？”

他有些错愕，没想到忆神也起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