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望着眼前痛哭的女子,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这才惊觉她的手好冷,那温度几乎要贯穿他的心底。似是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了,她哭得愈发汹涌,他再也忍不住,那般用力地将她拥进了怀中。
“奴儿乖,不哭。”
终于,那个男子不再失神。
他终于恢复了常态,无比温柔又宠溺地安慰着至爱的女子。
晨光的照耀下,他们像是一对无言的恋人。小零倔强地点点头,将脸整个埋进他的胸膛,却忍不住流出一滴又一滴的热泪。她许久没有如此哭泣过了,也许,她压抑了一年多的悲伤太需要发泄了。
远远望去,他们像是迷失的孩童,互相取暖,依偎在雪地中。
孤独而温暖。
那股沉寂,也不知持续了多久。
终于有人不再保持不动,而是静默地站起了身,在阳光中投下一道浅蓝色的剪影。悲伤过后,潭女第一个站起身来,悄然从同伴的身边逃远了。不,应该说是,昔日的同伴。
只是转身背对众神朝茫茫前方走去时,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
这次,是为身后那群昔日的同伴流泪。
也许夜是对的,她该醒悟了—
他们,都是她的同伴。
可是,她醒悟得太晚了,在醒悟之前,她已犯下了太多罪过。对她的妹妹,对她的同伴,犯下了一生都无法赎清的罪过。
“潭女。”
这时,一声刚毅的呼唤从背后传了过来,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这个声音曾令她魂牵梦萦,可是某一天,梦碎了。梦醒过后,她每每回想起这个声音,想到的都是那一句绝情的话语—这样的你,只会让我厌倦。在无数个夜晚,这句话令她一度濒临崩溃。
可时至今日,在她即将离去的时刻,他叫住了她。
刚毅而又温和地,叫住了她。
潭女愣在原地,眼泪无声无息地汹涌地流着。
似是拼尽了全力,好不容易转过身去,眼前那张刚毅冷峻的容颜已经模糊不堪。可她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就是那张容颜上,渐渐浮起了一丝笑意。温柔的,甚至满是包容的笑意。
他从未对她如此笑过,也许是因为,曾经的他尚未看透自己的心。
潭女再次怔住,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望起来脆弱又无助。
可她死咬下唇,忍住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回来吧。”
玉狄再度开口,短短三个字却那般温柔,轻声而有力。
潭女彻底怔住,思绪被短暂地抽离,终于再也忍不住,从紧咬的唇中发出阵阵啜泣的声响。
回来吧…
对于如今的她来说,这是多么奢侈的字眼。
然而紧接着,她猛地转过身去,毅然决然地跑远了。
玉狄一怔,本能般追了上去,然而刚追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紧紧凝视着那张跑远的浅蓝色背影,他一贯的刚毅,没有落寞,反而有一股坚定。他知道,如今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归队的。作为曾经的爱神殿大小姐,作为曾经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守护神,她会不顾一切选择去流浪。
继续那场从前半生开启,只是暂停了几千年的流浪。
而他,也已经决定—
结束这场征程后,也继续那场暂停的流浪。
这次,只为追寻她。
他坚信某一天,也许是寒冬的清晨,也许是深秋的午后,又或许是盛夏聒噪的夜晚,在茫茫人海,他会再度邂逅那抹浅蓝色的身影。像是几千年前那样,在流浪的征程中,邂逅那抹别样的清冷。
…
“玉狄,你的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
“我没有家,一直在流浪。”
“其实我也是…”
“我们也该寻个归宿了。”
“是啊,一直这样流浪下去,何处是头?对了,你听说过么,不久千年一度的狩猎大会就要开始了。不如,我们都去参加吧?”
“那得看我的伤能不能好…”
“放心吧,还有几个月呢,金创药效果又很好,一定可以痊愈的。”
也许某些东西,一直都未改变。
一如他们的心意。
382:真正的敌人
—
冰城。
众神漫无目的地走在飘雪的街头,心情才陆续从悲痛中平复下来。
持续了一路的沉寂,也终于被打破。是魅怜的姐姐,佩怜的声音,“夜说得没错,其实我们真正的敌人,是巫齐。”她本低头望着脚下的路,说这话时,却抬起头望向众神,神色微微肃然起来。
众神这才陆续回过神,却没人回应她。
等了几秒钟,她继续道:
“魔王天渐,不过是他的棋子。”
在那个强大而又危险的巫师面前,魔王只不过是一个木偶,一颗棋子,供他摆布供他玩耍。
一切尚未结束,他们并未赢得最终的胜利。
棋子…
走在最末的巫索静静地抬起头来,一贯的凄哀与淡漠,心底暗自呢喃着。他早知道他的师傅不是常人,也早知道他收自己为徒,不安好心。只是,当得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原来正是自己的师傅时,他还是有些震惊。
棋子,也许他也是他的棋子。
那个男人向来无情,看似诙谐,实则无情得彻骨。
可以说,他没有弱点。
巫齐就是这样一个敌人。
如果众神真正的敌人真是他,他只能说,他们要赢得最终的胜利,太难了。要打赢巫齐,他们现在付出得远远不够。
他们还需要付出更多,更多。
“我早觉得不对劲。”
走在最前面的雪忽然开口了,微微肃然地说道。
看起来,他已经从上任夜神的殒命中恢复了正常,却只有他自己能懂—他们虽已分手,她的死带给他的打击却还是不小。他要完全从这场阴影中走出来,恐怕还需要一阵子。
也许,如今陪伴在他身边的小零也懂。
小零悄悄望了一眼他的侧脸,眼角随即一颤,有某种温热的液体在眸底重新翻腾了起来。她望着脚下用冰雪铺就的地面,无声无息地眨了眨眼睛。
夜的死,让她也好难过。
雪一句话,令众神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
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只顿了一会儿,继续道:“魔王天渐向来行事阴险,这样的人要称霸五界未免可笑。他敢如此猖狂,恐怕也全凭有巫齐撑腰。”所以,他早察觉到,始作俑者另有其人。可能也正因如此,方才见夜在杀死魔王后,他并未感到解脱。
相反,他感到的只有沉重。
魔王天渐的死,又会牵扯出多少事端?
“看方才的情景,上任夜神应该是被巫齐控制了。”
片刻的沉默,这次响起的是一声耐听的嗓音。
众神皆又望向忆神,他们都是守护神,见多识广,在见到夜的种种反常行为后,任谁都能猜到她是被控制了。
而强大到能将上任夜神控制的人,恐怕也只有巫齐。
气氛顿时凝重到了极点,除了雪与后来加入的忆、冰,以及那对幽冥的恋人,每个人都回想起了雪神不在的那一年,那一年,是夜亲手害死了小零与雪的孩子,是她亲手将小零推向万劫不复的地狱。
可是,魅怜之死那一天,又是她在魔界救了他们。
如果不是她,他们可能早已命丧黄泉。
那个时候的她应该是醒悟了,挚友魅怜的死拯救了她。
所以事情发生后,众神怎么也不明白,她究竟为何再度执迷不悟,加害于小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