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忽然大喝了一声，一抹邪气赫然从身体中迸了出来，她的双眸顿时恢复了清澈，不再空洞不再涣散。她用生命换来了觉醒，那种时候能想到的，解脱的办法，也只有这一种。她方才好不容易，用拼命得来的短暂的意识，说出那句令他召出武器的话。雪，请原谅我，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一个办法。

剧痛令她浑身颤抖，她却执意孤傲地笑了笑，对眼前这一生又爱又恨的男子。

“我被控制了，只有这样…我才能解脱，我不愿伤害你…”

只好伤害我自己…

这半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已没有力气，亦或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话音未落，她那虚弱不堪的身躯忽然腾空一跃，径直朝不远处魔王掠去！她翻飞的身影像极了一抹夜色，一抹被染红的夜色，明明即将消散，却卷着致命的诱惑。天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应该说，那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片刻的愣神过后，他们已经看到，天渐的喉咙被一枚飞镖赫然刺穿了。

“啊！—”

天渐身后，潭女忍不住破口尖叫。

这样一声尖叫，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战场顿时沸腾了。

众神几乎都忍不住叫出了声，或低沉或刺耳，他们全部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幕惊呆了。

“不，这不是真的…怎么会这样…雪，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小零再也忍不住，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朝不远处战场中央迈开了步子，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脸色无比苍白。一边走，一边用颤抖的嗓音，翻来覆去呢喃着。

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是一场梦，一场来得过于仓皇与惨烈的梦。

她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愿。

“啊…”

然而走着走着，脚下一软，小零扑通一声跌倒在了雪地上。紧紧跟在她身后的流玥见状，赶忙一个箭步冲了上来，蹲下身子想要扶她起来。她浑身的力气却好似一下子泄掉了似的，迟迟爬不起来，索性瘫坐在地上，仍旧自顾自地望着不远处的战场。

见状，流玥默叹了一声，索性也放弃了，只静静地蹲在她身边，无言地陪伴着她。

小零跌倒的地方离雪与夜不远，她已经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夜？！—”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呼唤乍然响起，众人皆又望向潭女。

潭女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冲了上去，想要抱住夜虚弱不堪的身子，那个女子孤傲的神情却令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愣愣地停在了她的面前。鲜血仍旧不停地从胸膛涌出，夜虚弱得甚至禁不起风吹，可她仍旧孤傲地站立着。

她似乎没有听到潭女的呼唤，沉寂了片刻，却缓缓望向了她。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看清那张清丽的面孔，才说出那句：

“潭女，醒醒吧…他们，都是你的同伴啊…”

说着，她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抬起手指向小零在的方向。

潭女顿时一愣，就在这时，“砰！”得一声闷响，魔王天渐的尸体轰然炸裂，化为满地的灰烬。众人的注意力这才从夜与潭女的身上转移，落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是一轮沉寂。

在这场神魔之战中，神胜利了。

似乎过于轻松又容易地，胜利了。

可是，为了这场最终的胜利，最终的了结，他们付出了太多。

只有命运知道，最终，他们几乎一无所有。

夜同样望着那满地的灰烬，伴着侧脸阵阵飘散的黑色雾气，一抹满足却又绝望的笑容缓缓漾了起来。她报仇了，她终于报仇了，她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换来这次复仇的机会。那个害她有了如此悲惨人生的人，她终于亲手杀掉了…

“扑通。”

于是，她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了下去，倒在了那柔软冰寒的雪地上。

她忽然想起复活的那一天。

她也是耗尽了力气，躺在雪地上，半睁眼眸，遥望墨色天边那抹鱼肚白。然后，在巨寒与剧痛中，回想着曾经与他的点点滴滴。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天色…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那偏执地思念着他，想要弄明白永远，究竟有多远的一天。

也许，她的复活，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这样的错误，注定她用生命去救赎。

“不…不！”

终于，那个一直僵立的男子回过神来，望着倒地的女子，近乎疯狂地叫道，旋即奋不顾身冲过去跪倒在她的身边，紧接着伸出手去，却在要碰触到她的一瞬间，再一次僵住。

因为，她的身体在那一刻，蓦然开始透明。

那般苍白，又无力的透明。

他承认，那时的他，好痛。

不为她，只为那些，曾经与她在一起的或悲或喜的记忆。

然而临终之前，夜望着身旁的雪，却缓缓笑了起来。那是一抹罕见的，可以出现在她面上的，温暖的笑容。旋即，她又缓缓转过头，望向另一边的小零，再次笑了。只是相比方才，笑的含义变得不同。

这次，是祝福与歉然。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多余的温存，她最后望了一眼那黎明时分的天空，缓缓闭上了眼眸。

身体幻化为暗黑色的香烟，终于朝天际飘去。

这一生，能如此终结，她已知足了。

雪，祝你幸福。

381：再度流浪

—

黎明。

破晓的阳光穿越苍穹，一轮全新的骄阳终于取代了那抹鱼肚白，山边的地平线上那般耀眼。众神陆续都跪倒在地上，而他们的中央，只留下一滩刺目的血迹。女子早已化为香烟，殒命了。

风中，也许还弥漫着那缕暗黑色的香烟。

这是她临终之前，对众神，对曾经的同伴留下的唯一一个存在过的证明。

除此之外，只留下一句，与生死别离毫不相关的话语：

“真正的敌人，是巫齐。”

放眼望去，黎明的天空下，一切都金灿灿的，那般不真实。

看上去，这是充满希望的一天。也不知过了多久，众神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态，跌坐在雪地中，目光落在夜消失的地方。

又冷…又痛…

这是小零唯一能感受到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望着夜消失的地方，感到心底那般悲伤，那般无力。她回想起夜临终前那抹满是祝福与歉然的笑容，几乎泣不成声。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不是。

直到夜死去，她才知道，原来她对她的那些恨意，如此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得，能瞬间便烟消云散。

又不知过了多久，感到双眸实在刺痛得不行了，小零这才低下头来，望向那个男子在的方向，因为长时间盯着亮光，视野一时都变得明晃晃的，她看不清那个男子究竟是什么神情。

竭力站了起来，她颤颤巍巍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走到他的身旁，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伸手将他高大的身躯拥入了怀中。

众神全部恍惚着，谁也没有在意小零的举动。

雪一直低头望着地面，直到周身传来她的气息与温度，这才回过神，怔怔地抬起头来。

“雪…”

与他四目相对，小零神色恍惚地唤道，那双涣散的眸子，此刻仍在止不住地涌着泪水。双手也颤抖不已，但她还是倔强地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他的眼角。她分明从那里，捕捉到了一抹泪光。

可还没来得及碰到，他一把捉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