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微微侧身，将头枕在了哥哥结实的肩膀上。

像是曾经无数次那样，依偎着哥哥的肩膀，在泪水中一点一点尝到坚强。

可这次，她尝到的不只是坚强。

神之焱敏锐地感到肩膀微微一重，旋即传来她的体温，无比柔和地笑了笑，“是啊，我们终于找到了母亲，解开了身世之谜。”他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神圣的海域，回荡在他们出生的地方，格外的动听。

她没再说话，他则故作爽朗地笑了笑，竭力驱散心底的不安。

“阿淼，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是野孩子了，我们是鲛人公主的后代。”

神之淼微微点了点头，面上笑意满足，“哥，我不后悔，我很知足。真的，我很知足。”她的话语那般坚定，终于拍下了他的热泪，可他竭力保持着那抹阳光的笑容，嘱咐道：“什么后不后悔，知不知足，坚强地活下去就是了。”

不许死，不许丢下哥一个人。

知道么？

“哥，这句话是我要对你说的。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啊，即便我们的母亲回不来，而我，也已不在…”身为芝妲公主的后代，神之淼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母亲，也就是芝妲公主是无法随着众多鲛人复苏的，因为她并不是在那次轮回中死去的。可以复苏的，都是在几千年前那次轮回中被封印的鲛人。

而她，生命也只剩下短短几分钟，即将终结。

神之焱是她的哥哥，自然也明白这些。

“胡说，谁说你会不在。”

可他固执地，就是不肯承认。

神之淼却不再说话，轻轻闭上眼眸，她抬起手抚了抚颈项间那串珍珠项链，泪水终于决堤。

母亲，这是您的泪水么？

“哥，答应我，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打断了他们相偎相依地泪流，用虚弱的声音，却坚定的口吻，对自己唯一的亲人嘱咐道，“不管…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微弱得使他不得不竭尽全力才能听清。

后来，是一阵令人绝望的沉默。

他等了许久，才惊觉她已说完。

转头望去时，她的身体已开始幻化成光斑，正渐渐消散。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热泪一滴一滴涌出，还来不及落下，便已融于海水了然无痕。

“哥，你可是主神哦。”

临终前，她对自己最爱的亲人，说出最后一句话。而他悲痛欲绝，分别之际，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没有道别的言语，没有不舍的凝望，有的只是那一滴又一滴无痕的热泪。

他愣了不知多久，呆呆地坐在台阶上，仿佛身旁还依偎着那具纤弱的身躯，仿佛此刻正是深夜，他们像是曾经无数次那样，并肩撑起那片漆黑的夜。他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肩头，仿佛那里，妹妹的重量与体温犹自残存。

可是…

阿淼，没有你…

哥便不再是主神啊。

376：永远的铭记

—

神之淼死后，神之焱便是芝妲公主唯一的后代。

在神之淼用生命换来鲛人族的觉醒后，神之焱的使命便是守候这里，保证这片神圣的地域不再受外来者的入侵。虽身为男子，他无法成为新一代圣主（圣主只能是女子），但他同样具有血祭大海的力量。

只是，鲛人们用一种只有他能听懂而众神无法听懂的语言，不知对他说了什么，只见他摇了摇头，一副微微抗拒的模样。后来结伴与众神离开时才解释道，原来，是族人们请求他留在海底。

也就是说，不要回到神界去。

他拒绝了。

虽然身世之谜已经解开，可他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拯救神王也就是自己的父王，他必须回到神界去，继续与同伴并肩作战。更何况，神界是他自幼生长的地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抛下不顾的。

反正只要有他的力量在，他即便身处神界依旧可以保卫着鲛人海。

就像当初芝妲公主虽殒命了，可她的力量依旧可以将触犯了禁律的巫索囚禁在禁地，直到后来整个鲛人殿都沉入了海底，那神秘的力量才随之消失。为此族人们也没有过多挽留，他们也知道，这个孤独的男子，如今最渴望的一定是自由。在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后，他最渴望的或许就是自由自在地流浪。

就这样，第二次鲛人海事件过后，众神暂且回到了神界。

而魔王一行人幸运地逃脱了，暗中酝酿着下一次行动。

虽然鲛人族已然觉醒，魔王不可能再打人界的主意，但要他放弃耍阴谋诡计，光明正大地与众神对抗，是不可能的。

这一点，众神都再清楚不过了。

神界，冰城。

又一次仓皇的意外过后，众神回到了这座由冰雪铸成的圣地。

自神之淼血祭大海后，已过了一周，这天的天气罕见地晴空万里，没有冷空气，没有飘舞的雪花。这一周来神之焱一直很平淡，似乎平淡过了头，谁也没再见过他的笑脸。他呆在殿顶上，一整天了，当晚雪去找他，才勉强抽回他游离的思绪。

不知为何，自从阿淼死后，雪认为他有什么话应该对这个孤独的男子说。

“阿焱。”

晴了一整天的冰城，这会儿却开始飘起雪来。

神之焱背对他眺望着远方，听闻他的呼唤，动也不动，只平淡地“嗯”了一声。雪也没有在意，只静静地走去，目光同样落在远方。飘雪的夜，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冰凉的静谧。

“曾经，魅怜为了你，不惜背叛自己的挚友。”

开口的第一句话，竟与那个已逝去了一年多的女子有关。

神情一贯的冰冷，眸底却闪过一丝惋惜。他觉得，有些事应该告诉阿焱，尽管可能会令他悲痛欲绝。曾在魔界，他亲眼见识过那个女子有多爱他，这样的爱，他认为他应该知道。

“…”

果然，神之焱惊愕地抬起了头，神色终于不再平淡。

“你说什么？”

雪却只是了然于心地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神之焱也不说话，惊愕着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思。纵使是雪，都无法看透那时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有些心思，即便是运用了读心术都难以看透，更何况，他从来不对同伴运用读心术。

该说的都说了，他知道那个男子只想独处，便拂袖转身欲要离去。

“雪。”

可谁知，神之焱忽然叫住了他。

他一怔，又转过身望向他，只见他一双墨绿色的眸子泛着灼目的光芒，令他心头一紧，刚要打断他，他却已经开口了，“阿淼…她，她从很早开始就有些话想要对你说…如今她不在了，这些话只好由我代她转达给你…”

果然…

雪目光一沉，不等神之焱继续说下去，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以及一句深沉的话语，便转身走远了。

“她的死很伟大，我们都会铭记她。”

只有他自己能懂，如今能为那个死去的公主做的，也许只有铭记。

神之焱愣了许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视野所及之处那张雪白的身影已经不在。他望着那个男子消失的地方，神情渐渐变得恍惚。恍惚之中，依稀又是欣慰与感激。也许铭记，对于他的妹妹来说，是最好的祝愿，最好的心意。

阿淼，你听到了么，你深爱的男子，会永远铭记着你…

在那里，一定要开心啊…

在螺旋式阶梯上，雪遇到了正要上来的小零。

“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