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谁也没有说话，漫长的沉默中，每个人都在沉思着什么，好半天才陆续都明白过来—方才的漩涡，还有此刻的悲鸣，都是鲛人觉醒的预兆。如果，神之淼真如魔王所说，是芝妲公主后代的话。

就在这时，魔王忽然身形一闪，直直朝神之淼掠了过去！

“阿淼小心！”

众神的惊呼才刚响起，谁知与此同时，公主反应甚快，已经一个侧身躲开了，似是早已预料到了魔王的突袭。而刚刚躲过一记迅猛的攻击，她的神色没有仓皇，没有错愕，反而平淡得出奇。

仔细看却不难看出，此刻她的神情，有一抹悲怆。

魔王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敏捷，怔了一怔，满脸阴险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不愧是芝妲公主的后代啊。”

一边说时，他一边紧紧攥住双拳，好似在酝酿着下一次的攻击。要阻止芝妲公主的后代，也就是新一代圣主血祭大海，唤醒鲛人沉沦了几千年的文明，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杀死她，并且是秒杀。

当她死去，她的鲜血便也没有了那神圣的力量。

方才她受伤流出的鲜血，不足以祭奠这整片大海，所以，只要趁她流出更多的鲜血之前杀掉她，他称霸五界的威胁便可解除。然而那个看似柔弱的神界公主，好似已洞穿了他的心思，行动变得格外小心。

这时，神之淼淡然的面上，忽然露出一抹微笑。

那一霎，她的哥哥神之焱一怔，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而生。

他总觉得…阿淼变得怪怪的。

“当然，我还要唤醒鲛人族失落的文明，岂会被你轻易杀死？”神之淼挂着那一贯优雅的微笑，在众神惊愕的注视下，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面对绝杀又狡狯的魔王，丝毫的畏惧都没有。静静地弯下身去，她捡起了脚边方才射中她的那支箭。

她刚刚，是故意移动到这支箭旁边的。

神之焱紧紧注视着她，愈发恍惚，在看清她的笑容有多么悲壮时，一颗心赫然被什么东西贯穿了一般，冰冷而又疼痛。

“阿淼，不要！—”

他仓皇地大叫，却还是晚了一步。

“呲！—”

话音还未落，神之淼已经用那支箭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赫然从她的身体中狂涌而出，已无法被海水轻易地稀释，当她明白原来自己是芝妲公主的女儿后，她就知道，唤醒族人失落的文明，是她的宿命。

不论为之付出什么，她都不能退缩。

“阿淼！—”

众神也都反应过来，随着神之焱仓皇地大叫。

魔王当即愣在原地，他身后，夜与潭女早已瞠目结舌，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声响，众人这才注意到，从神之淼身体里流出的鲜血，很快晕染了整片大海。就在众人都不知所措时，地面忽然开始碎裂！

“大家小心！奴儿，来我这里！”

雪很快反应过来，一边躲开脚下一条裂缝，一边提醒道，同时对着裂缝那面的小零伸出手去。小零竭力保持着镇定，趁裂缝变成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之前，拉住雪的手一个翻飞来到了他的身边。见她稳稳落地，雪毫不犹豫将她拥入怀中。

“乖，不怕。”

他一贯的温柔，一边抚着她的头，一边柔声道。

小零感激地点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只要有他在，她说过，纵使天翻地覆她都不怕。

她由衷地感谢命运，危难时刻，有他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雪同样心安无比，笑容那般温柔又宠溺。那时的他，就像是一片飘渺的陈雪，随时都有消逝的可能，却毫无畏惧地流浪在尘世间，守候着自己的至爱。从今以后，死亡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他发誓。

因为地面的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众人无法站立，便纷纷掠起。

神之淼也渐渐浮起，身影被晕染了鲜血的海水包裹，好似已被染红。她的身体却渐渐绽出光芒，一股透明的质感，令此刻的她望起来，像是一抹幽魂。就仿佛，下一秒钟便会消散。而她的身旁，她唯一的亲人，那个一贯爽朗阳光的神界王子，早已泣不成声。

她却缓缓闭上眼睛，绽出一抹满足的微笑，在淡红的海水中，笑着流泪。

她知足了，她已经知足了。

当她明白她是芝妲公主的后代时，她就已经知足了。

即便她这一生，即将终结。

375：公主之死（下）

—

与一年前不同的是，这次，海底从荒芜变得华丽。

一座一座宏伟的宫殿，伴着那璀璨辉煌的如星光一般耀眼的光芒，仿佛新生代的时空，磅礴而又缥缈。这就是海底圣域—复苏的鲛人界。芝妲公主的后代，成功血祭大海，唤醒了鲛人沉沦千年的文明。

在这个新生代时空，众神卑微似尘。

之前魔殿坐落的地方，魔殿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正是海底的圣域，鲛人殿。沉没一年，它随着那血祭大海的力量，重新伫立起来，守候着这片神圣而古老的海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地面轰然坍塌的那一刻，众神全部陷入了昏迷，就像是上一次掉入异次元空间一样。醒来的时候，一切已恢复平静，他们躺在鲛人殿冰冷的地面上，身旁已没有了魔王一行人的身影，只剩下同伴。

只是，众神醒来的时候，神之焱好似已经醒来很长一段时间。

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昏迷。

“阿、阿焱…你怎么了？”

在与同伴对视了几秒钟后，那只天堂鸟终于忍不住问道。

他本来伏在小零的肩头，但话音未落，流玥也醒来了，他便扑扇几下翅膀又落在了流玥的肩头。

很快，所有人都醒来了。

气氛死一般沉寂，他们紧紧凝视着神之焱。小零跪坐在地上，望着那双墨绿如宝石一般的眸子，蓦地攥紧了拳，内心一股不安陡然而生。然而，神之焱并未回答他们，他仍旧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眶微红目光涣散。

小零不自觉将拳攥得更紧，深吸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淼呢？”

众神的面前，神之焱的身边，并没有他的妹妹，那个神界公主的身影。

神之焱终于有了反应，苍白的面上，本僵硬的唇角，竟扯出一抹绝望的微笑。一边笑时，他一边抬起手，指了指上方。众神本能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没有望到，只望到无边无际的海面，在海底辉煌的鲛人界的映射下泛着斑斓的光芒。

那样的光芒，令人恐惧，令人迷惘。

众神不免愣了愣，不晓得神之焱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什么意思？”

小零却隐约猜测到了什么，不安地追问道。

神之焱加深了唇角的笑意，眼眶却愈发通红，谁也不能看出他是不是在哭。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传入众神的耳中，却带着直入人心的冲击力：

“阿淼死了…她死了…”

…

半个时辰前。

在众神陷入昏迷，而一座一座辉煌的宫殿也从地底浮出时，那对兄妹仍旧保持着清醒。也许是因为，作为芝妲公主的后代，他们注定要亲眼见证鲛人族的觉醒。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魔王一行人不知何时已经逃走，他们也没有在意，只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并肩坐在台阶上。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并肩撑起的不再是那片漆黑的夜，而是一片华丽似梦的新生的时空。

“哥，我们的梦想…实现了呢。”

在那片静谧中，公主轻声开口，目光温暖唇角含笑，身影却愈发飘渺。看得出来，她力气已经不多，因为身体内的血液全部祭奠了大海，流尽了。她的身体便愈发透明，像极了一抹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