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怜自然明白他的歉然究竟为何，只是沉寂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怪你。”说着，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呼吸平稳安静得过头。他却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自胸前传来一阵又一阵灼心的温度。

虚溟的心都要碎了，她是不怪他，可是她好伤悲。

这样的她，让他好心疼。

“对不起…对不起…”

为此他一遍遍地呢喃着，对着自己的恋人，对着已逝去的那个女子。魅儿，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愤恨与偏激，你也不会迟迟得不到自己的幸福，更不会死去…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虚溟…我真的不怪你。”

他的怀中，佩怜的口吻平淡至极，只声音有些沙哑。

他也不再说话，而是轻闭双眸，一口一口深呼吸，想平复下自己的情绪。佩怜也保持着沉默，窝在他的胸前，渐渐平静。风静默地吹过，吹散了漫天的夜色。气氛一片静谧之时，佩怜轻声开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虚溟，放弃复仇吧。”

她淡然依旧，心底却忍不住涌出一阵悲伤。

如今她已归来，复仇再无任何意义。为了这个不相干的仇恨，她的妹妹付出了太多。

她才是那个最该道歉的人，对自己的妹妹…

虚溟怔了一怔，佩怜没有理会他的沉默，继续道：“众神不是我们的仇人，放弃对他们的仇恨吧。”她轻轻抬起头，将他惊愕的神色尽收眼底，眼眶隐隐泛红，却终究忍住了没有哭泣。

深呼吸一口，她竭力嫣然地一笑。

“放弃吧…”

说到这，她轻轻一顿，不等虚溟回过神，又道：“不要再一味盲目地复仇，放弃吧。她为了仇恨，付出了太多…真正对不起她的，是我。”这一次说完，她抬起头来，望向遥远漆黑的天际。

妹妹，你能原谅姐姐么？

在那里，一定要幸福啊…

虚溟重新拥紧她，伴着静谧的夜风，轻轻点了点头。紧接着，佩怜却再度开口，根本不给他喘息的余地，又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们的仇人，并不是神王，而是魔王。”

“…”

一片震惊之际，她的声音继续传来。

“还有一个叫做巫齐的巫师。”

371：麻木

—

不眠之夜，鲛人海。

雪神归来的当晚，深夜时分众神陆续散去，都回房继续初夜被打断的睡眠了。只有小零的寝室中，那对倾世的恋人相偎相依着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月光在夜色的映衬下变得愈发凄清。

那天的夜格外漆黑，月光溢满了窗口。

大雪依旧在下，放眼望去，每一片鹅毛般的雪花满载着浓厚的夜色，宛若都有生命似的，在静默歌舞着雪神的归来。

“奴儿。”

不知静默了多久，那个男子温柔地开口，终于打破了沉默。

轻声呼唤着身旁的女子，他的目光却是落在窗外，神色有着久违的安详。小零回过神来，点点头，清楚地感觉到搂住自己肩膀的那双手在缓缓收紧，将她搂得更紧。一股不知名的暖流蓦然从心底滑过，她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主子。”

她轻声回应，神色有着淡淡的寂寞，淡淡的祥和。

“对不起，这一年来，让你独自经历了太多。”

雪仍旧望着窗外，说出这样一句话，唇角缓缓弯起，看似在笑，眉宇间却满是疼惜。这一年来，他虽然身处地狱，这支团队中发生的一切他却都知道。因为在那里，他作为一抹孤魂，时刻守候着自己的至爱。也就是说，他可以知晓身在阳间的她，经历的全部。

一想到这些，一想到这些都是她独自一人经历，他已恢复鲜活的心就会好痛。

然而一年未见，身旁的女子已不是一般的坚强。

“至少这些让我变强。”

小零也仍旧望着窗外，那皎洁的月光与纷飞的大雪，将她的眸子映得明亮无比，好似闪烁着某种异样的光芒，却一如既往的倔强。她的言外之意便是，她并不需要他的歉然与疼惜。她已然变强，即使一个人经历得再多，也从不退缩。

即便是，他如今并未归来。

终于，雪回过头来望向她的侧脸，神色微微错愕。

她变强了，的确是变强了。

可是…

他缓缓闭上眼睛，无奈叹了口气，旋即将那具单薄的身躯拥入怀中。抚着她的背，他声线似泉，温柔而又深情，“我回来了，我已经回来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小零枕在他结实的胸膛，他的话语宛若一串动听的音律萦绕在耳畔。

“我发誓。”

紧接着，又是这样三个字。

她眼眶一红，险些没有忍住，流出两滴热泪。

她没有说话，似是全部的力气都在用来忍住不哭，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那个男子也沉默下来，二人沐浴着月光，紧紧相拥。只是不知为何，在一片静谧中，小零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腹中那条逝去的小生命，心头赫然一紧。她感到久违的痛苦与伤悲，此刻像是洪水一般，瞬间淹没了心房。

可是那滚烫的液体在夺眶而出前，已被她咽下。

雪敏锐地察觉到怀中她的不安，神色一凝。

片刻，却又惊觉她已恢复了常态，无奈一叹。

“奴儿，我已经回来了，想哭，就哭出来吧…”她的坚强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敏锐地发觉，方才她是想起了什么，久违地悲伤了动容了，只是才过了片刻，她却竭力忍下恢复了常态。他明明已经回来了，她何苦，还要这样坚强？

坚强过了头，他好心疼。

然而怀中的女子竟摇了摇头，轻声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好像…已经麻木了，是你的死练就了我的麻木。”

声音从怀中传出变得闷闷的，却还是尖锐地刺痛了他的心。麻木…对了，是麻木，他终于想起了这个字眼，来形容如今的她。她变强了，的确是变强了，可是，这样的坚强，未免不是麻木。

小零继续窝在他的怀中，眼眶终究还是红了。

这一年来，她经历了太多，内心早已麻木，所以才感受不到悲伤，也便不会痛苦。在外人看来，或许便是坚强。

“雪，你知道么？”

这一次，她直接叫出他的代号，不知是不是不再麻木，不知是不是久违地悲伤，悲伤得忘记了自己是那个男子的奴儿。那个男子这才回过神来，一边眨眨眸子，将眸底的雾气眨去，一边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我看到没有你的世界，满是凄凉…”

此时此刻，面对着归来的至爱，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那一霎，雪白的男子清楚地感到胸前一热，一股灼热的温度灼痛了心房。

“我曾一度崩溃…我甚至想过了结自己的性命，与你在地下团聚…可是，月告诉我，我怀了你的孩子…于是我坚强地活了下来，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可是…”

她的独白平静却颤抖，令月光都黯然失色。

说到后来，终于泣不成声。

拥紧了他，她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流出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水。

“可是，我们的孩子也不在了…他也死去了…你知道么，他也不在了！”这一哭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她终于打破表象的坚强，将心底的悲伤尽数爆发。这些话她压抑了太久，如今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对着自己的至爱。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