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底重新变得静谧时，小零昂然地抬起头，目光掠过那三张面孔。话音未落，她利落地腾身一跃，径直朝不远处孤傲黑暗的身影冲了过去！因为速度太快，她的身影宛若一道白光，在那个女子涣散的双眸中一闪即逝。

“夜！—”

魔王没想到她忽然如此迅猛地出手，不免仓皇地大叫了一声。

“叮！—”

一声清脆的声响，凝滞了一触即发的空气。

千钧一发之际，潭女也召出剑来，冲上来挡住黑魂救了夜一命。不知为何，那时的夜，竟迟迟没有闪躲。魔王先是松了口气，再是暗自狐疑，为什么她不躲，难道巫齐的控制失效了？还是，巫齐根本就没想让她躲掉？

怎么回事？

如此迅猛的一击被阻挡了，小零却丝毫的错愕都没有，反而淡淡收回了攻势。

“潭女，闯入冰城刺伤寂寞鸟的人，果真是你啊。”

她望了一眼潭女手中的长剑，又对上她充满敌意的目光。

见她愣了愣，不等她说什么，便又道：“你身为守护神，却背叛自己的世界，背弃自己的使命，我不想说什么，因为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教训你。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你应该知道，与夜联手害死我孩子的你，也是我的仇人。”

她的话里满是绝杀之意，谁知潭女却毫无畏惧。

“我当然知道了，”她反而挑衅般地笑了笑，满是嘲讽与不屑，“那又怎样？”

“自然是要你陪葬。”

目光倏然一凛，小零举起手中的利剑，对准潭女的脖颈狠狠劈了下去！

她的动作敏捷又迅猛，潭女根本来不及闪躲，黑魂便横在了她的脖子上。不知何时，本空旷的大殿上已是聚集了众多魔兵，战斗一触即发，可望着那一幕，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小零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亲手威胁着同伴的性命。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与同伴会站在彼此对立的位置上，决心要除掉对方。

她曾与潭女并不是多默契，可是在她心中—

她们绝对是同伴。

不知怎的，她迟迟没有下手，方才还迅猛的动作忽然僵在了潭女的脖子上，神情也有些恍惚。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某一夜她与玉狄的一次谈话。

深秋的夜，夜风满载着萧索与惆怅。

楼顶上，她迎风而立，望着萧索的远方，望着眼下这座小城，在夜色缭绕中渐渐沉睡，只觉凄凉。直到身后响起一声呼唤，她这才一怔，回过神来，一张刚毅的剪影随即映入她的眼帘。那还是潭女离队不久后，这支团队再次受到了重创。

众神都无法接受潭女的背叛，自然包括这个男子。

简单地打过招呼，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了那个清冷淡漠的女子。

略一迟疑，小零轻声问道：“玉，你和潭女是挚友么？就像，我和月那样？”她望着男子的侧脸，目光有些不安，却又格外专注。于是，她将他面上细小的变化与起伏尽收眼底。

在他刚毅的目光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一抹悲伤与惋惜。

只是他没有过多流露，在悲伤与惋惜到达眸底的时候，便已收敛。

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们认识很久了，在这个世界，我最先认识的就是她。”在这个强者云集的世界，他曾一度流浪，直到遇见了她。

小零也点点头，神色又恍惚起来。

回过头来，她再次望向远方，不再说话。

她不想说过多关于潭女的话题，首先，身旁这个男子会悲伤。其次，她会更加悲伤。她怎么也不会忘记，都是她与夜，害死了她的孩子。也许正是从那时起，她将潭女当做了仇人。玉狄也沉默下来，直到气氛凝重到令人窒息时，才轻声开口。

“我曾经对她说了一些过分的话，在她临走的时候。”

在她临走那晚，他曾对她说过：

“这样的你，只会让我厌倦。”

可是如今，他后悔了。

小零在他的话中体会到了那抹悔意，不免一怔，再次望向他的侧脸。在他那夹杂着悲伤、惋惜、歉然还有悔意的目光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一抹别样的情愫，彻底怔住。在漆黑的夜晚，那样的情愫可以驱散一切黑暗。

一阵风轻轻拂过，将夜色吹得满是静谧。

在他的目光中，她敏锐地洞察到了—

他喜欢潭女。

367：雪下重逢

—

那片海底本是圣域，此刻却一片荒芜。

那个淡和如黎明的女子伫立在那片荒芜中，神情是难掩的恍惚。她回想起那一夜，回想起那个男子的目光，迟迟没有下手。望着眼前昔日的同伴，如今的仇人，竟下不去手。她还是输了，在这个强者云集的世界，她变得再强，终究还是输了。

“还不下手？”

蓦地，眼前的女子开口唤回她游离的思绪。

她这才回过神来，神色有一丝黯然，随即收回黑魂旋身掠起，一转眼回到了大殿中央。

“有我在，你们休想动人界分毫。”

她无法手刃仇人，至少可以保卫自己的故乡。人界是她的故乡，虽已了无牵挂，但她还是要誓死保卫。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消灭敌人，但至少，有把握与他们同归于尽。雪，我看到没有你的世界，满是凄凉。

我不愿留在这样的世界中，苟延残喘。

潭女怔了怔，她方才猜到她下不去手，故意问出那样一句话。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是真的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从她悲壮的神色中她就知道了，她抱着誓死的决心。她还是低估了她，这个女子的勇敢与倔强，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可是，她却为什么下不去手杀掉她？

夜呢，她也是她的仇人，她下不去手杀自己，也许是念在昔日同伴的情分上。

可是夜呢，她为什么也不杀她了？

至于为何不杀夜了，其实小零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对仇恨与恩怨都看淡了。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那些不过是过往云烟，她如今想做的，就是尽早与那个男子团聚。

就算报了仇，又如何？

那个男子回不来，他们的孩子也回不来。

她现在，只想与他团聚…

她自然没想到，就在那一天，他们真的团聚了。

不是在天堂，而是在这片人间。

后来的情况一片混乱。

小零被潭女率领着魔兵围攻，渐渐不敌。

魔王自始至终都是坐在宝座上，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态，似乎根本不认为被围攻的新夜神有任何胜算。而他的脚下，那个孤傲黑暗的女子一直孤立着，好似已经石化，目光虽依旧涣散，却依稀可辨眸底闪烁着几丝微光。

头一次，她有望挣脱那个巫师的束缚。

只是巫齐的束缚实在太强，她即便是用尽全力，也只能保持着不动，保持着这个姿态不冲上去一起围攻那个女子，而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形势向着对魔王有利的方向发展，很快，小零被团团包裹，连挣扎的余地都不再有。

然而，在战斗似乎毫无悬念要结束时，自大殿上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零儿！—”

那是一声些许仓皇又担忧的呼唤，却一贯的凄哀，令她顿时愣在原地。记忆中，一张凄哀孤独的身影疏忽闪现，伴随着摇曳的流光，一张漆黑的身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她的身旁，她怔怔地呢喃着：

“巫索…”

来者正是巫索。

战场中央，二人久违地对视在一起，周围的一切顿时化为乌有。

巫索的到来迅速扭转了局势，只是他似乎是来救小零，而并非来助她一臂之力赢下这场战斗的。局势刚一扭转，他便拉着小零趁乱逃走了。小零心知这场战斗拖下去只会对他们不利，为此毫无异议，只是在迈出魔殿大门之前，她猛地顿住了脚步，回头凝望着空中某一点，目光些许错愕。

冥冥之中，她察觉到了一抹酷似巫索的气息。

同是巫人的气息，神秘莫测，隐藏在空气中…

竟让她想起了死神。

但她没有耽搁太久，很快回过神来，跟随着巫索逃离了魔殿。两人疾走了很远的路，这才渐渐放慢了脚步。绚烂神圣的海底世界，她望着眼前那斑斓的色彩，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巫索。”

望向那张凄哀的背影，她轻轻叫了一声。

巫索闻声停下，回头狐疑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