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零抬起头来，直直对上巫索凄哀的目光，神色坚定，“所以，我不会怪你的，我理解你。想走，便走吧，至少离开了这里，你不会再悲伤。”对吧，离开了神界，回到禁地去，你就不会再悲伤了吧？

既然如此，我会坦然接受你的离去。

巫索仍旧怔着神。

小零微微一笑，转过身去，继续望着飘雪的庭院，思绪却飘远。一阵风轻轻拂过，吹乱她漆黑的发丝。在雪夜交叠的微光中，她像是梦中的女神。

“曾经在禁地与你生活的那五年，我很开心。”

346：占卜师的告别（下）

—

巫索，你知道么，你孤独得令人心疼。

可是，曾经在禁地与你生活的那五年，我很开心。

不知不觉，我已习惯了对你好。因为，你是那般凄哀又孤独的男子，在我心里，你就是一个流浪者，与天地为伴，与风雨为邻。想着，小零的眸光愈发闪亮，眸底满满的都是爱怜与不舍。

她忽然想起，在禁地中，他们那一次的分离。

…

巫索…

为什么你如此令人心疼？

心疼到，令她不是想保护他那颗封闭的心，而是要利用一些残忍的方式，唤醒那颗心。于是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却没有安慰他，而是用沙哑的嗓音，锐利的口吻，告诫他不要自欺欺人。

“巫索，你这是在麻痹自己，你知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为什么你不能节哀顺变，坚强起来，开开心心度过你的余生？为什么你偏偏要麻痹自己，折磨自己？你知不知道，你弟弟看了，会多伤心？你忍心让他伤心么？！”

听得出来，小零因为太心疼眼前的男子，一段话几乎歇斯底里。

这样的小零，巫索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他愣了很久，大脑瞬间空白了，思绪却乱作一团。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此刻在滴血，仿佛抽搅一般的疼痛，令他的身子禁不住颤抖。这样一席话，自然令他顿悟。心底抽搐着疼痛着，终于打湿了他的眸子。他淡漠地望着小零，却流下两滴热泪。

泪水滑落下来，正好落在她的手背上，灼痛了她的心。

“不、不要哭…”

小零顿时慌了，见巫索竟仍然那么隐忍，却忍不住哭起来时，她瞬间慌了。他需要用多少力气，才可以伪装出这样一副淡然冷漠，若无其事的模样？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少伤痛？可她却那么残忍…偏偏要揭开他的伤疤。

她一下子没了刚刚的悲愤，泪如雨下。

“不要哭…对不起，巫索，对不起。”

她哭着道歉，神情满是不忍。

那时，他的孤独，他伪装的坚强，令她心疼令她崩溃。

她歇斯底里地对他说出那样一番话，然后竟看到这个一贯淡漠的男子，流泪了。她一下子慌了，再也不忍对他大吼大叫。后来她哭了许久，直到没了力气。那场别离是滚烫的，是苦涩的，就好像，被泪水浸泡过。

巫索，你知道么，你总是让我心疼。

对你好，已成为了我的习惯。

巫索仍旧怔着神，远远望去，天际泛白，好似在反射着雪光。泛白的夜下，他一贯的凄哀与淡漠，却心如刀绞。他也想起了那场在禁地上演的分别，一时间，被哀伤颠覆了心境。他想起刚刚她说过的那句话：“曾经在禁地与你生活的那五年，我很开心。”

顿时就觉得，她怎会如此坚强。

明明是悲伤的时刻，她却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命运对这个女子太过不公。

她明明是个弱女子，却要强撑着坚强起来，面对一次又一次的离别。

他也是头一次觉得，自己竟如此残忍，如此懦弱。他想守候那个女子，却无能为力，只想逃离这个强者云集，同时满是凄凉的世界，然后回到曾经的禁地，继续那一成不变的寂寞生活。

那样的生活虽然寂寞，却也宁静。

“我也是。”

不知过了多久，巫索终于回过神来，那五年的时光，他也很开心。

他望着女子的侧影，望到她缓缓绽放了一抹笑。

倔强的笑，却难以察觉的苦涩。

“我坚信，只要我们努力，一定还有再见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小零浅浅一笑，如此嘱咐道，双拳却难以控制地攥紧。话音刚落，她的视线朦胧了。那漫天飞舞的白雪，像是散落在梦境中。

巫索点了点头，同样浅浅一笑。

“你也是。”

他重又望向前方飘雪的庭院，目光变得坚定。

他也坚信，只要他们努力，一定还有再见的时候。到了那时，零儿，我一定会鼓足勇气，告诉你—

我爱你。

片刻的沉默，小零再次开口：“这件事，有告诉他们么？”

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众神。

巫索摇了摇头，只道：“没有。”

她也没有错愕，只是继续问道：“那么，要在天亮后告诉他们么？还是，你一会儿便要离去？”默默地离去？终于，她忍不住回头望了男子一眼。这次，巫索却点了点头，令她的心蓦地一疼。

“你帮我转告他们就是了。”

他只想对她告别，然后默默地离去。他相信，那群不平凡的神都会理解他的，既然已决定离去，何必再说过多的言语。

他只想与这个女子，好好地告别。

片刻，小零点了点头，眸底淌着一抹隐忍的倔强。

“放心吧，我会的。”

“照顾好自己，下次见面，我希望看到你开开心心的。”

“你也是。”

又是片刻的沉默，时光仿佛凝滞。寒风阵阵拂过，吹乱她的发丝，他抬起手为她抚顺，第一次那般温柔。终于，他留下一抹温柔的笑，便转身静静地离去了。小零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再也忍不住，流出两行清热的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走，或许他们的人生到了某个时刻，会相遇。可是短暂的相遇过后，再无交集。她不忍他离去，可是，她已没有力气，再说那些挽留的话语。于是别离之际，她只能说—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在这飘雪的夜晚，孤独的占卜师离去了。

这次的别离相比上次，要淡然许多，悲伤却丝毫不减。

小零没有力气支撑着自己站下去，便坐到了台阶上，无声无息地泪流。雪，我想知道，在这个世界强撑下去，究竟需要多少的力气。

我啊，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

可是，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