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记得没错，那天晚上，正是他们决裂的时候。

…

那一霎，仿佛天地都沉寂下来。

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子许久没有说话，只目光愈发黯然，仿佛心底的希望，在渐渐熄灭。

“我可以放手。”

一片沉寂之时，他却轻声开口，口吻听不出任何情感。

他可以放手，是的，可以放手。

可是…

“你要答应我，不许伤害我的同伴。”他缓缓抬起头来，不再黯然，而变得肃然又，悲壮，“只许伤害我，不许伤害他们。只有这样，我才会放手。从今以后，与你形同陌路。”放弃几千年的追逐，从此，让你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后来，又是良久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终于点点头，只说出一个字：“好。”但就是这一个字，却颤抖着，暴露了她内心的悲伤。微弱的月光下，她的眼眸与面庞泛出某种液体反射的光芒。

蓦地，他松开了手。

原来，她没有背弃他们的约定，她说好不会伤害他的同伴。果然，在他的同伴被绑架的时候，她放走了她。

原来之后的一切，都是自己误会了她。

…

气氛一时有些怪异，神之焱忽然一个箭步走到最前面，与女子面对面，有着针锋相对的意味。

一句话，瞬间冰冻了一切。

“是不是你和夜再次绑架了小零？”

…

原来这一切，都是误会。

魅怜，对不起…对不起，你能原谅我么？

神之焱心底压抑的悲伤终于爆发，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面色也变得苍白，一双墨绿色的眼眸愈发湿润。只是仰起头，他望着那片泛白的天际，终究忍住了没有哭泣。那天的你，来找我，是不是要告诉我，其实你很爱我？

对不起，我也爱你。

很爱很爱你…

345：占卜师的告别（上）

—

在没有他的世界，时光匆匆流泻。

一转眼，两周已过去。那是飘雪的一夜，她站在屋檐下，不可控制地想起那张如雪纯白的身影。远远望去，她的侧影那般凄美，夜色盈着雪的微光，为她的身影晕上一层不真实的哀凉。

这时，一张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到来，神色却淡然依旧，只是在身后那人为她披上一张毛毯后，微微一笑。那人走到她的身旁，与她一同望着庭院雪花纷飞。她头也不转，只淡淡地叫了声：

“巫索。”

来人正是巫索。

巫索一贯的凄哀与淡漠，只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好似不忍打扰这静谧又些许哀凉的气氛。自他逝去，已过了整整两周，他看出来，身旁这个女子对他的思念却丝毫不减。

两周的时光，根本不足以遗忘一个人。

可是，他曾经仅仅用了两个时辰的时光，就爱上了一个人。

他曾经与她在那片被遗落的禁地，生活了整整五年，相当于外界的两个时辰。如今，他想回去，回到那片禁地，重温那段寂寞却也美好的时光。

当然，是孤身一人。

“零儿，我今晚是来跟你告别的。”

一贯凄哀淡漠的他，深呼吸一口，望着庭院，眸底闪烁着不忍与疼惜。他知道，这句话一出口，身旁那个女子定会惊愕地盯着他。果然，小零一听，回过神来惊愕地盯着他的侧脸。

“什么意思？”

她的神色不再一味的哀凉，隐约变得不安。

他口中的告别，是指什么？

巫索用余光注意到她的惊愕与不安，愈发的不忍，表面上却淡漠依旧。轻声开口，他淡淡地回答，口吻波澜不惊，“我要离开神界，回到禁地去了。”只是话音刚落，他的眼角难以察觉地颤抖了下。

胸腔内，那颗隐忍的心早已颤抖得不成样子。

他不忍看到她的伤悲，却只能狠心离去。

因为留下，他会很累。

小零怔住了，望着那张凄哀的侧影，神色愈发恍惚，还有不安与不舍，“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她攥紧了双拳问道，那般倔强。一阵风蓦地吹过，她明明披着毛毯，却顿觉那股寒冷，直直冷到了心底。

青儿逝去了，雪也逝去了，而如今，巫索竟也要离去了。

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是命运在提醒她—

现世中的不尽人意与世态炎凉，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原来，她已经觉得够悲凉的世界，还能更悲凉？

她忍不住眼眶泛红，巫索仍旧没有回头，因为不忍看到这样的她。不，准确地说，是他不敢。他怕他一看，便会动摇。深呼吸一口，他仍旧用那淡漠不惊的口吻说道：“如今阿索已逝去，这里，再没了我的牵挂。”

似已淡漠到了极点，望起来莫名的凄凉。

他从未告诉过她，其实，她也是他的牵挂。

小零再次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神色倔强依旧，紧紧凝视着他，甚至攥紧了他的衣角，“大家都是你的同伴，他逝去了，你的牵挂还有我们。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离去？”

她不愿，她不愿再面对任何别离。

够了，这个世界苍凉的程度，已经到了她能忍受的极限。

再多一丝的苍凉，她就会崩溃。

可是如今，这个男子竟然告诉她，他要离去了？他已经是这支团队中的一份子，已经是大家的同伴，雪逝去了，他的牵挂还有大家啊。既然如此，他怎能这样一走了之？

巫索终于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

微微垂下头，他望着那张倔强却悲伤的容颜，淡漠依旧，眸底却淌着一抹愈发浓重的不忍。他看得出来，好不容易从悲伤中走出来的那个女子，此刻重又变得悲伤，悲伤到了凌厉，好像下一秒钟就会崩溃。

为此他也变得悲伤，一身凄哀的气息，像极了一个流浪者。

“零儿，如今这里有大家照顾着你，还有月神，我放心了。”

谁知，他却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言外之意便是，他还是要走。她虽然怀有身孕，可有众神照顾着，还有那个温柔的月神，他可以放心离去了。

小零自然领悟了他的言外之意，谁知片刻，竟淡然下来。

她的悲伤在爆发前一秒钟，被她压抑了下去。

因为，她在那双凄哀不惊的眼眸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悲伤，心底满是不忍。她忘了，其实这个男子总是令她疼惜，令她爱怜的。

他的孤独，令她爱怜。

“对不起。”

她冷静下来，轻轻松开了他的衣角，低下头去，目光令人望不清楚。

巫索怔住，一片恍惚之际，又听到这样一句话：“巫索，你知道么，对你好，已成为我的习惯。”那是飘雪的夜，一片静谧的凉，风中，她的声音格外动听。淡淡的一句话，却像是温泉，瞬间氤氲了天地。

那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话语，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就好像，他被困在一场不真的梦境，苦苦挣扎着，却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