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过后，他沉默下来，似是陷入了沉思，神色一直有些苦涩，又有些落寞，却并没有悲伤。他的父亲与母亲是家族联姻，父亲没办法违抗家族命令，只得娶了母亲。可是，他心底另有深爱的女人，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的母亲。

他倒觉得，也许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

哥哥并没有被抛弃，真正被抛弃的，是他。

这样，他就不会一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哥哥了。还记得几千年前，他们别离的那一天，他的哥哥亲手用白魂宝剑刺穿了他的心窝，说了一句：“都是因为你，我的人生才一塌糊涂。”

后来，这句话成为他的噩梦。

可直到某一天，他明白了所有真相，他终于明白—

原来自己并没有对不起哥哥，父亲爱的，正是哥哥的母亲。

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如果他有些悲伤，那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在那本日记中，他能领悟到母亲笔下，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浓浓的伤悲，他甚至边读边落泪。可是，他不为自己伤悲。因为他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面对自己的哥哥，他觉得很欣慰。

这就够了。

当然母亲的伤悲，他并不想告诉自己的哥哥。

他不想让哥哥觉得，愧对他们母子。

气氛沉寂了良久。

听了这些往事，小零和巫索双双说不出话。

小零眼眶泛红，眸子湿湿的，似是要哭，却终究忍住了没有。如今，她只希望，眼前这对兄弟可以冰释前嫌。毕竟，那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他们没有义务承担。巫索则望着地面，思绪早已乱作了一团，心更乱。

他无法思考无法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困难。

曾经那些仇恨，那些恩怨，此刻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令他只想仰天呐喊。可是，喉咙紧紧的，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也许，这么多年来，他根本恨错了人。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还有自己的弟弟，都是苦命的人，他根本不应该记恨他们。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母亲，父亲也不会抛弃弟弟他们母子。

真正该痛苦的，究竟是谁？

他终于抬起头来，目光涣散着有些空洞，却直直落在雪的容颜上。

也许，阿索要比他痛的多。

感受到他的目光，雪也抬起头，四目相对。

那张如雪冰寒的容颜，竟蓦地绽放了一抹温和的笑。不再青涩，不再稚嫩，却瞬间令他回想起曾在人间飘雪的街头，他们兄弟二人相偎相依的画面。那一霎，他终于再也忍不住，抱住头朝着地面，发出一声低低的呐喊。他的头垂得很低，那对倾世的恋人，谁也不能知道他究竟哭没哭。

又一次良久沉寂，这次，巫索轻轻开口。

声音低沉又沙哑，说出口的，是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阿索，对、对不起…”

他知道自己曾经对这个雪白的少年有多残忍，那一幕别离，那一幕惨烈的别离，他知道，已成为那个少年永久的噩梦。他知道那有多痛，他知道…他都知道！可是这个少年，如今与他再度重逢，竟什么也没说，就原谅了他。

刚刚那一记合掌—

分明是将他们这些年来的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

他们还是兄弟，还是曾经那对并肩流浪的兄弟。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原谅了他。可是，他无法原谅自己，尤其是在听说了那些往事后！他曾经怎么会那么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弟弟…

一阵风轻轻拂过，又是一阵沉默。

小零望着双手抱头，将身体都蜷缩起来，痛苦不堪的巫索，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再转过头，望望雪，只见他面色沉静，眼里有柔光闪烁，望着眼前自己那痛苦不堪的兄弟，蓦地绽放了一抹温和的笑。

那是第一次，她见到这样的雪。

刻骨的伤悲，却又盈着一层淡淡的欣慰。

“哥，我不怪你。”

259：占卜师加入

—

“哥，我不怪你。”

梦境中，天色不变，仍旧泛着黄，些许陈旧，却也散发着丝丝暖意的气息。雪一句话，像是温热的泉，缓缓流淌，氤氲了整个天地。他自然听懂了巫索是为何事道歉，摇了摇头，声音是难得的温柔。

巫索一愣，抬起头来，面色微微愕然。

“你不怪我？”

雪点点头，面色更加温和。

“虽然当初极度痛苦时，我恨过你。可是我都明白，要是没有你，我是不可能浴血重生的，没有你，我身体中被封印的力量是无法觉醒的。没有你，也便没有现在的我。”

他当初固然恨过他。

在那把白魂宝剑刺穿他的心窝，他痛到麻木，蓦然倒地的时候，他恨过他。可是一百年后，他明白了，哥哥这是在帮他。他天性懦弱，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令他觉醒。没有他，便没有现在的雪神。

明白了这一切，他再也没恨过他，甚至感谢他。

因为…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巫索再次出了良久的神，却没再低下头，而是紧紧凝视着那张如雪一般的容颜，目光涣散、恍惚，却也炽热深情。他能理解自己，他能理解他的苦衷，真是太好了…

他不怪他，真是太好了…

“阿索，你真的长大了。”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他的神色也不再痛苦不堪，恢复了常态，欣慰地一笑，他的弟弟真的长大了，已足够成熟，足够沉稳，从今以后，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守候。

雪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

小零将目光在二人面上来回掠过，神色愈发欣慰，眸子湿湿的，噙着欣喜的泪水。能看到这对兄弟重修于好，她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因为，在她的心中，他们都是那么重要的人，她希望他们都永远开心。

这一次的考验梦境，格外的宁静。

除了刚刚的小插曲，便再也没有意外，三人围坐在地上，心灵难得沉静如水。风吹得怡人，整个世间沉寂无声，却并不荒凉，而是令人心生慰藉。不一会儿，雪有些狐疑地开口，打破了新一轮的沉默。

“可是，哥，你怎么会成为了巫人？”

他能感受到，如今他的身上散发出的，是巫界之人的气息。

很显然，他加入了巫界。

可他明明是人，又是神，为何会加入巫界？

巫索望向他，有些苦涩地微微一笑，“我是私生子，是无法存活，注定要被诛杀的。没办法，我只能加入巫界，成为一个巫人，这样我就可以结束那漫漫逃亡的生活。”他淡淡地解释，已完全恢复常态。

雪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们分离那天，在人间飘雪的街头，诸神将他绑架，就是要诛杀他么？

这样也好，成为巫人，他就不再是私生子了。

雪默叹一声，无奈亦有些苦涩。

片刻的沉默，这次是小零开口，口吻满是慰藉，“能见到你们重逢，并默契依旧，我真的很替你们开心…”说到这，眼眶再次一红，只是她忍住了没哭。雪微微转过头来，望着她，绽出一抹满是温柔的笑，眸底流淌的尽是爱意。

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身边，然后握紧。

巫索也望着她，淡淡一笑。

又坐了一会儿，三人陆续起身，怎么说这里也是考验梦境，考验尚未结束，他们可不能一直坐着。既然这里不再有威胁，便应该去与众神会合了。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是不是正在经受着劫难与考验。

“哥，你也加入我们吧，与我们一同踏上这场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