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那个时候凌源根本不知道这一切。

也不知道，忆就是自己的亲哥哥。

不过他们的感情却比亲兄弟还要好，他从来都将忆当做自己的大哥，那么依赖他，那么信任他。他们行事低调，忆虽然在一千年前的灾难中锋芒外露，却很少有人知道—

他还有一个弟弟。

就在十年前，他们来到了亭城。

可不知为何，两年后凌源明白了一切真相，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

再次出现，已是杀人魔，与兄弟重逢，是在八年后的今天。

再然后，就是刚刚那一幕生离死别。

“这就是他们的故事，我也就知道这么多，有些事情无法捕捉到。”

讲完，雪淡淡道，然后便无言了。微扬起头，他望着天际无光，华丽惨淡似梦境，忽然回忆起一幕幕往事。第四次考验后，他的记忆中，那些本已褪色的往事，忽然又清晰起来。这些天，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年少的自己，以及那个沉稳如山的男子。

在他的生命中，他曾是最重要的人。

让他依赖，让他深爱。

可是，直到他们别离那一天，他才知道，他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

众神许久无言，听完这个故事，都思绪万千。气氛一时凝重到了极点，毕竟这是个悲情的故事。夜下，小零同时仰起头，望着如梦境一般的天空，失神良久。视野一片朦胧，她的心灵好似被什么东西深深触动了，就像那一晚，她在巫索禁地，与巫索肩并肩互道心事的时候。

这个故事，悲情程度，不比巫索与他弟弟的那个故事差。

她的心情难免沉重，心底有什么酸酸的涩涩的情感在流淌，让她想哭。

可她忍住了。

她只是觉得，有些无奈，有些悲哀。巫索与雪，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最终反目成仇，可是他们的故事值得庆幸的是，兄弟二人都还活着，在彼此身上犯下的罪过，他们还有机会忏悔。

可是，忆的弟弟却已不在。

“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选择自杀…而且，就在自己的哥哥面前。”终于，小零忍不住，深呼吸一口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自刎于自己的哥哥面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过太深，无论如何也活不成了，所以在伏案自首前选择死得痛快一些么？

可当时的情景告诉她—

似乎又不只是这样。

249：报复与解脱

—

深夜，正是最沉寂的时分。

众神坐成一排，远远望去，身影莫名的凝重。小零一个问题，令众神陷入了新一轮的沉思，谁也没有回答她，毕竟他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最终，是冰一副惋惜落寞的神态，回答了她的问题。

“也许是，报复。

“…”

众神却愣住，小零更是不解。

“报复？”

接下来回答她的，不再是冰，而是那个温雅孤寂的男子，“因为忆很爱他，所以他选择死在他面前。他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的兄弟痛彻心扉。”是流玥回答了她，自从惨案发生，他一直很沉默，这会儿终于开口说话。

凌源死后，忆神痛不欲生甚至昏厥，这足够证明—

他是非常疼爱自己的弟弟的。

或许正因如此，凌源才选择死在他的面前，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他。

望一眼流玥，冰点了点头，附和道：“对，忆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他非常想念自己的弟弟，还说，曾经与他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非常爱他。如果给他重新活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杀死他的父母，犯下这些罪孽。”

众神相继点了点头，却仍是保持沉默。

他们根本说不出话来。

小零的热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只是她哭得无声无息，甚为平淡，漆黑一片时，除了那个雪白的男子能感受到她的身躯在微微发抖，大概谁也不知道她哭了。她能看出来，凌源明明是深爱自己的哥哥的，为什么要报复呢？

而且，是用如此一种悲壮惨烈的方式。

小零身旁，雪暗自叹息了一声，默默将她拥紧。

报复…

也许，曾经他的哥哥用剑刺穿他的心窝，也是为了报复他。毕竟都是因为自己，他的人生才一塌糊涂。要是没有自己的母亲，他与他的母亲便不会被抛弃，他的母亲也不会丢下他浪迹天涯。而他也就不会成为孤儿，终日流浪。

哥，你真的在报复我么？

可是，我不恨你…

不但不恨，我好思念你…时间过得越久，就越思念…你在哪？你究竟在哪？好希望我们能回到那个时候，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却与彼此相依为命。回来吧，忘记上一辈的恩怨，回来吧，我们还是我们。

我不恨你…

因为，我们是兄弟啊。

庭院中，许久沉寂。

那对兄弟的故事，令众神陷入沉思，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爱神青儿坐在最边缘，因为冷因为天黑，她将身体紧紧蜷缩起来，用手抱住膝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悄无声息地，任由泪水流了满脸。

他们都说凌源是为了报复…

可是，她却认为，他是为了解脱。

是啊，解脱。

从那些往事，从那些回忆，从那些恩恩怨怨中解脱。因为死去后，便不会再痛苦了，死去后，人就可以真正地自由自在了。不再有那些仇恨，也没有罪过与忏悔，有的只是死亡带来的彻底的解脱。

多么令人憧憬啊…

因为，生存变成了煎熬。

他们那对兄弟的故事，又何尝不像她与潭女这对姐妹呢？彼此深爱，却因为上一辈的恩怨，犯下了太多的罪孽。她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姐姐，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主子，自己深爱的男人，也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同伴。一天一天，被折磨得快要疯掉，她渴望解脱。

是的，解脱。

也许…她也该解脱了。

“不管怎么样，杀人魔事件终于告一段落，对于诸位，对于亭城的百姓，总是好的。”蓦地，那个禁律守护者打破了沉默，口吻凝重，却也有股释然。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魔事件就此告一段落，总是好的。他们再悲伤也没用，不如多想一想美好的。

气氛稍稍缓和，众神相继点点头。

就在这时，忆的寝殿中，一直在照料他的一个仆人过来通报—

忆神醒了！

室内，灯白如昼，那一张张绝美不凡的容颜都苍白着。

冰坐在床边，众神则围站在床前，每个人都一副欣慰又隐忧的神色。忆已经坐了起来，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面色惨白，仍是难掩的悲痛。因为将众神当做了同伴，他并不介意被看到自己这副落魄的模样。

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得窗外风吹的声音清晰可闻。

最终，是忆亲自打破了沉默，只是还没说话，他便捂住头，将头深深地垂下，泣不成声，“他、他是在报复我，他是在报复我！”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口吻甚至有些凄厉。

冰猜对了，凌源确实是在报复他。

“你先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冰赶忙安抚着他，不一会儿，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